在井冈山斗争年代,万安农民参与革命,组成赤卫队。其中7位女战士毅然相随,在战火弥漫的硝烟岁月,贡献独属于她们的力量,请看 战火里的“红杜鹃”——寻访井冈山斗争中的7位女红军

2024-11-01 12:13 阅读
井冈山报

  采访老人罗春香。

  采访百岁老人朱佑生。

  一丛丛红杜鹃,挺立于赣江两岸,装点着田野和山峦。行走于这片红色热土,万千感慨,总在我心中汹涌。

  八十农民上井冈,出自毛泽东的《井冈山的斗争》,文章明确指出“有八十个革命农民跟随到井冈山,组织万安赤卫队。”多年后,康克清撰写《上井冈山去》,回顾说开始跟红军走的有一百多人,其中有七位女同志。

  在奔腾的革命洪流中,七位女同志就是七朵红杜鹃,成长在赣江边,开放在井冈山,绚丽在弥漫的战火硝烟中……

  一

  1928年初,万安起义取得成功,成立了江西省首个县级苏维埃政府。国民党随即派重兵围攻,党组织为之严重破坏。然而,几个月后,中共万安临时县委毅然决定再次起义。陈毅率红四军28团3营埋伏于赣江边,准备接应。

  获悉红军来了,罗塘村农协会干部康桂秀叫上闺蜜张庚秀,一起跑到村祠堂,为红军烧水、煮饭。

  因叛徒告密,县委书记朱渭生被捕,起义无法举行。敌强我弱,陈毅果断决定向井冈山转移。临行前,康桂秀对几位姐妹说:“我们一起走,上井冈山,女人也能当红军。”来自太榔头的罗桓秀和刘桂秀也在祠堂帮工,一听,喜出望外。郭头秀的未婚夫朱日京是万安农军战士,她握着小拳头表态:“日京干的是革命,我不能落后,也得跟他一起进步。”年龄最大的是24岁的赖发秀,来自韶口南乾村。她的丈夫邹日坚是共产党员,因此态度更加明确,高声说:“我也上山当红军!”

  朱挺兰情况有些不同。那天早上,28团3营在江对岸鸣枪,给城内的地下党示意。却不料,密集的枪声吓得敌军魂飞魄散,他们残暴地枪杀了组织起义的朱渭生,然后向赣州逃窜。潜伏在县靖卫团当中队长的中共党员游必安,当机立断,叫上妻子朱挺兰和地下党员许拔芳等同志迅速赶到县监狱,用斧头劈开牢门,救出了关押的共产党员和农军战士,并带领大家连夜渡江,赶到了罗塘。

  后来,征得陈毅同意,万安党组织决定由游必安率领已经暴露的共产党员和农军战士跟随红军上井冈。朱挺兰急忙找到游必安说:“必安,我也要上山当红军。”游必安大吃一惊,连忙摇头说:“不行,不行。”“怎么不行?”朱挺兰猛地跺了一脚,喊道:“我就要去!”游必安解释说:“这是上山去打仗,太危险了。”朱挺兰挥了挥拳头,说:“姐妹们都去,我肯定去。”

  就这样,100多名万安农军战士跟着红军,从罗塘向井冈山转移。路上伏兵处处,危机四伏。每到一地,四周都是子弹呼啸、炸弹横飞,可大家没有被吓倒,镇定地帮着运送弹药、护理伤员。陈毅对几位女同志说:“你们几个,快躲到我们身后。”康桂秀毫无惧色,拍着胸脯回道:“不怕,怕就不来当红军了。”陈毅微微一笑,对她们竖起了大拇指。

  一场场遭遇战过后,万安只有八十个农军战士到达了井冈山,先被组编为万安赤卫队,不久正式归编红四军。

  二

  井冈山上的女红军,从事的工作主要是宣传、医护和后勤。在每次战斗中,都有女红军奔赴的身影。她们英勇无畏,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为受伤的红军战士包扎伤口,以最快的速度把伤员抬送到医院。

  根据湘赣边界党的二大“修筑较完备的工事、储备充足的粮食和兴建一所较好的红军医院”会议精神,万安赤卫队战士踊跃参与小井村红军医院的建设。他们上山砍木头,剥杉树皮,背毛竹,并把自己平时积攒的伙食尾子捐献出来,作为开办医院的经费。1928年底,红军医院竣工后,张庚秀、郭头秀和罗桓秀,都被编入红军医院,一边学习医护技术,一边在战斗中实践,帮助抢救伤员。

  张庚秀虽然不是党员,但她积极背诵入党誓词,牢记保守秘密、服从纪律的重要性。因为缺医少药,她常与大家一起到深山中采挖中草药,然后晾晒、分类、打包,以备不时之需。

  “你们知道吗?条件太艰苦了,他们还得上山挖野菜吃。冬天这么冷,身上只有两件旧单衣,有时还要下河洗纱布,洗抬伤员用的床单……”采访时,张庚秀87岁的独生女儿罗春香一边讲述,一边泪花闪闪。

  张庚秀之所以只身被抓,就是因为留在后方照料伤病员,来不及撤退。敌人用梭镖往她身上乱戳,戳得她全身都是伤,好几个血窟窿,鲜血直往外冒,连衣服都染红了。接着又将她关在吉安县油田乡的一座祠堂内,关了三天三夜,但她就是不开口,始终没有暴露红军的秘密……罗春香撩起衣袖,擦拭眼泪。

  无独有偶。第三次反“会剿”期间,红军主力撤退井冈山,罗桓秀、郭头秀(未婚夫朱日京在上山时牺牲)、赖发秀(丈夫邹日坚在突围中牺牲)都是随主力突围时被打散,由于留守帮着照看伤病员而不幸被捕。被捕后,她们无一例外地隐瞒身份,或装疯卖傻帮着敌人洗衣服煮饭,或装成逃难的农民一言不发。哪怕敌人再三拷打,刑讯逼供,也绝不泄露队伍的秘密。

  如果说,当初奔向井冈山,她们是一腔热血和激情;那么此时的她们,在历经革命洗礼之后,则是为了坚守心中的信仰。

  三

  七位姑娘七姐妹,当初一起出发,却因某个历史的拐点,步入了不同的人生轨道。

  众所周知,康桂秀与红军总司令朱德结为伉俪后,改名康克清。经过长期革命的考验,最终成长为中国妇女运动的卓越领导人。

  而刚烈果敢的朱挺兰,却令人扼腕长叹。1932年,肃反运动扩大化。红军团长游必安被诬陷为“AB团”。宣传队战士朱挺兰觉得荒唐,怒斥特派员说:“如果游必安是AB团,作为他的妻子,我天天与他在一起,那我也是AB团,要杀就一起杀。”特派员恼羞成怒,竟然将夫妻俩都杀了。

  为了寻找朱挺兰,我多次赴桂江、罗塘和五丰进行田野调查,也走访了一些党史专家,却始终找不到她的任何足迹。

  一个烈日当空的日子,我们沿着蜿蜒的小河,穿越河堤上一棵又一棵高大的榕树,徒步来到西塘村,采访101岁的朱佑生。据老人回忆,当年,朱佑生七岁,有幸见过江西早期革命家曾天宇站在街头演讲,也知道郭头秀英勇上井冈的故事……

  “那时,郭头秀与朱日京还没有结婚哦,两人就上井冈山了。郭头秀和康桂秀一样,也是童养媳。”老人口齿清楚,语气斩钉截铁。

  “立金,是不是立正的立,金子的金?”这是《中国共产党万安县历史》第一卷上写的名字。

  “哪里,写错了,他是日头的日,北京的京。”朱老很生气,“烈士的名字,可不能乱写。”

  “你听过朱挺兰这个名字吗?是个姑娘。”我接着问道,“她也上井冈山了。她的老公游必安,是棉津人。”

  “这儿没有,去云洲看看。”他看着我,浑浊的目光中透出一星光亮。沿着赣江边,我们来到了云洲,先找村委会干部,又找了几位年长者,接着翻阅一本又一本族谱,都没有朱挺兰的相关史料。

  四

  如果不是亲自寻访,我不会相信赖发秀、罗桓秀、郭头秀的命运竟然如此相似,更不会相信三人的丈夫都姓邹。三人都被贴上“土匪婆”的标签,都被严刑拷打,最终都被反动武装卖给农民为妻!

  站在上井村罗桓秀的家门前,望着山上随风摇曳的竹林,听着竹海发出的“扑簌簌”声响,宛如听到了姑娘们当初被押进大山、尖锐而无助的呐喊,其情其景,令人动容。

  现在,无论后人如何讲述,都很难复原当年女红军内心的孤独、无奈,很难想像她们生活的举步维艰。而且可以感受到,数十年来,她们隐瞒自己红军身份的痛心和苦闷!

  直到1949年后,她们真实的身份才得以确认和公布!

  1952年,赖发秀恢复党籍后,被尊称为“井冈山上老红军赖妈妈”。1962年,朱德、康克清夫妇再回井冈山。当时,朱德和康克清围着方桌,一边嗑着乡亲们端来的葵花籽,一边与老人们共叙过去的革命时光。

  突然,康克清从人群中发现了万安老乡赖发秀。此刻,赖发秀正双眼怔怔地望着她,四目相对,千言万语涌上心头。算起来,两人已34年未见面了。赖发秀激动不已却又不敢作声,只能含情凝视过去的姐妹,如今的全国妇联主席。

  没想到,康克清快速起身,健步上前,一把抱住赖发秀说:“你是发秀吗?我是桂秀啊!”赖发秀连忙上前,两人相拥,号啕大哭,并用万安话嘘寒问暖,此情此景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这看似平常的当众一抱,却让众人惊觉,原来自己的身边竟有这样一位曾经历经枪林弹雨的女红军!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赖发秀,竟然曾是一位英勇无畏、敢于牺牲的革命战士。

  更让赖发秀自豪的是,毛泽东重上井冈山时,她作为老红军代表受到接见,并有幸和主席合影留念。

  同样,罗桓秀、郭头秀作为红军失散人员,每月享受规定的补助津贴。罗桓秀作为苏区干部,先后担任上井大队妇委会主任、党支部书记等职,家里又四代参军,1964年,她获评江西省劳动模范。

  五

  回望历史,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青春的面容、前行的背影、飞溅的火花、呼叫的子弹……

  七个姑娘虽然人生结局各异,但精气神却始终如一:她们都是从红军队伍里走出来的刚强女战士,被捕的,不管经受敌人如何的迫害,从来没有泄露党和部队的秘密!更让人敬佩的是1949年后,仍能牢记党和部队的教导,爱党爱国、坚强正直、勤劳朴素,无怨无悔接受命运的安排,不居功,不自傲。即使做一辈子农民,照样自强不息,让女红军的本色在平凡的生活中闪耀出不朽的光芒!

  至于张庚秀为何又叫张良,郭头秀为何改为郭来英,罗桓秀为何换名罗尚德……或许当时万安流行以“秀”字来取女娃的小名,所以才有了桂秀、庚秀、头秀、发秀和桓秀。翻阅西塘村的族谱,我查到了郭来英,但族谱同当地党史记载的都是小名郭头秀,她的父亲叫郭有光,在她的名字下还有标注“朱日京未婚妻”。吻合了百岁老人朱佑生的说法。其他几位姑娘在党史上所记载的姓名,大多数也是“秀来秀去”。因此,张良、郭来英、罗尚德这些名字很可能是上山之后,她们重新取名的,以昭示个人命运的重启。就像康桂秀改名康克清,寄寓了深刻的含义。

  然而,多少年来,无数先烈的名字被历史尘埃遮蔽,被所谓的宏大叙事掩盖!

  如朱挺兰,虽然最终对她和游必安作了彻底平反,但至今不知她从哪里来。铁骨铮铮的女烈士,恰如赣江里的小浪花,灿烂的只是一刹那。还有刘桂秀,这烈士的名字背后,又何尝不是一位有着动人笑容,有着青春活力的年轻姑娘?关于她,唯知十七岁就当了红军,却不知何时牺牲于何处。好像这位有着体温、有着呼吸的红军战士凭空蒸发了一般,在这世间消失得无影无息。

  放下笔,我再次默念着这七个名字:康桂秀(康克清)、朱挺兰(朱定兰)、张庚秀(张良)、罗桓秀(罗尚德)、郭头秀(郭来英)、赖发秀、刘桂秀。念着、念着,心里好像装进了整条赣江,千万朵浪花在跳跃。但我坚信,她们不是转瞬即逝的浪花,而是烂漫于赣江两岸的红杜鹃,既在风雨中绽放,更在阳光下灿烂。(郭志锋 肖邮华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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