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辛弃疾南归前期词作
王小丫 武汉大学
作为两宋诗词界一颗明珠,辛弃疾历来是词史研究者研究的重点。对于不同时期的辛词创作,并不能以单一的结论作为其艺术特色,而应对辛弃疾南归后不同时期的表现进行全面的研究和理解。辛词所具有的独到精神追求是过去也是未来研究的重点。本文立足于辛弃疾南归前期的作品创作,结合相关文献进行简略分析概括。
作为两宋之际词人的典范,辛弃疾无疑是我国词史成就最高的文人之一,素来以豪放风格为人所知。辛词不仅在宋代广为传唱,而且在宋代之后文学史上的地位仍然居高不下。纵观历代辛词研究,南归无疑是辛弃疾人生中的重要转折点,而现存的六百二十余首辛词也几乎都是他南归后所作。年轻的辛弃疾初出茅庐,在南归前的求学和起义斗争中构建了坚实的艺术创作根底,而在南归后的长期官场沉浮生涯中,他的文学思绪与情感竞相喷薄而出。对于这几十年的发展变化过程,中国历史学家、宋史学者邓广铭先生将辛弃疾的词作大致以宋孝宗淳熙八年(1181年)落职退居为界,分为前后两个时期。邓广铭先生言其题材广阔,体裁多样,用以抒情,用以咏物,用以铺陈事实或讲说道理;有的“委婉清丽”,有的“秾纤绵密”,有的“奋发激越”,有的“悲歌慷慨”,其丰富多彩也是其他两宋词人的作品所不能比拟的。虽然辛弃疾前期创作与后期相比数量甚少,但二者经历时间跨度大致相当,这是辛弃疾对个人颠沛流离的生命体验沉淀出的作品,前接辛弃疾的青年斗争生涯,后续他中晚年的密集诗词创作,是辛词创作的一个重要发展阶段,具有承前启后的重要作用。
一、创作背景
作为宋词中现存作品最多的文学创作者,辛弃疾的六百二十余首词的创作年代与其从事各种社会政治活动的时间基本重合,也就是公元1161年到1207年这四十六年,以宋孝宗淳熙八年(1181年)为界,后期二十六年,前期二十年整。
据《宋史·辛弃疾传》之记述,及邓广铭先生《辛弃疾年谱》之考证,辛弃疾生于宋高宗绍兴十年(1140年),他的出生地山东历城,在当时已经沦陷了有十余年之久。其祖父辛赞是一位具有强烈民族观念的老人,虽因宋室南渡之时因族人众多未能脱身南下,遂仕于金,但却把他民族忠义的观念完全传给了他的孙子——幼年的辛弃疾。辛弃疾自宋高宗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南归宋廷后,官职不断升迁。宋孝宗淳熙二年(1175年),辛弃疾出任江西提点行狱,此后则大致辗转于江西、两湖安抚使、转运使之任,直至淳熙八年(1181年)十一月被弹劾落职。
不论是对孝宗的《十论》还是对虞允文的《九议》,辛弃疾不断地为南宋统治阶级提供自身的智计韬略,贯注了充沛的热情和必胜的信念,也以自身反抗女真统治者的英雄行为给南宋当权人物以鼓舞。然而,南宋的最高统治集团错过了无数次金国内部矛盾爆发的可乘之机,总是不敢把抗金斗争付诸实际,以至于辛弃疾在这漫长的二十年岁月中不断地被弃置、被边缘。
二、风格概述
一般而言,要想在诗歌形象中传达出一种感发的力量,则首在具眼、次在具心、三在具手。具眼,才能对一切事物有敏锐之观察而掌握其鲜明之特色;具心,才能对所观察接触之事物引起真切活泼的感发;具手,才能以丰美之联想及恰当之语言来加以表达。而辛弃疾就是在以上三方面都具有过人之禀赋的一位作者。下面就以邓广铭先生考证的南归后的第二首词作《满江红·暮春》为例分析。
《满江红·暮春》作于宋孝宗隆兴二年(1164年),这是辛弃疾南下第二年,他解除武装后在江阴任签判。满怀报国壮志的辛弃疾此时沉浮于下级僚吏之中,恰逢主战派张浚对金发动攻击后又在符离为金人所败遂作此词。词作整体是一首闺怨词,以女子的口吻表达了细腻婉转的伤春、相思之意。“暮春时节残花调尽,欲语无人心绪难平”,以豪放磅礴词作闻名的辛弃疾对这种委婉清丽的词调也是信手拈来,可见其学识博洽。文章开头的“清明寒食”点明时节,古时清明是好友郊游、男女相会的时节,而此时形单影只,更显寂寞寥落。后句“一番……一番……”是抒情重笔,既有对清明急雨后残花落尽碾落成尘的感悟,又有对符离之役宋军节节败退的伤情。一“暗”一“渐”,寒花不见,密林茵茵,暗合作者此时被朝廷弃置不用的状态。朝中小人得势,能人志士百不存一,作者已南下两年,只能眼看“年年落尽刺桐花”,自己身处边缘痛惜无力。词作下阕是本篇情感的直接爆发,其中多借用典故,如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行》的“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童烹鲤鱼,中有尺素书。”以及李白《凤凰曲》的“影灭彩云断”等。抒发了辛弃疾久等不见冯唐持节,自佣兵南下后便处处受限的心情。他收复失地的报国理想无人问津,内心产生了极大的落差感又无处诉说,只得以词作暂排感慨。
前文尚可以说是辛弃疾对具有特定内涵的“闲愁”的书写,但到了八年后的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年)的《木兰花慢·滁州送范倅》中,一种切实的叹老嗟卑之情直击读者。从“愁肠殢酒”到“惊弓之鸟”的描述,辛弃疾在十余年的消沉和打磨中愁肠依旧,以致在而立之年就发出了垂垂老矣的感慨,他诗作中表现的失望与衰老是与自身的政治境遇、朝廷对金斗争的犹豫和失败割舍不开的。
辛弃疾不但把词用来咏物、抒情,而且用以写景、叙事,感慨、发议,这是辛词最显著的特点所在。唯其能够随歌咏和抒写对象之不同,而随心所欲地运用各种曲调,故就辛词的体裁和形式而论,也都是脱落蹊径、不主故常的,其繁复多样也是南宋其他词人之所不能比拟。借“香草美人”诉说仕途人生抑郁不得志的表现手法源于诗骚传统,但辛弃疾在对传统的摹写中不落窠臼,他既能用古又能用俗,在词史上可以说是词汇最为丰富的一位作者。内忧外患的政治困境和自身传奇的军事经历为闺怨词添加了浓墨重彩的背景与意蕴。
三、文学接受
文学接受,即阅读和再创造活动。辛词自产生之日起便是词学研究的焦点,但在谈论到辛词时,往往不能忽略其中的苏学接受。就开拓词境、突破传统而言,苏轼、辛弃疾具有相似之处,且辛词有其开拓突破之勇气和眼光也可能是受了苏词的启发和影响。而在具体的开拓突破中,二者又有一些表现上的区别,苏词风格特色在于超旷飞扬之致,但辛词常常表现出盘旋抑郁之感,“愁”是辛词写作离不开的主题。辛弃疾并不止作为一个诗人在写作,同时也是一位冲锋陷阵的英雄豪杰,这种战乱斗争的人生经历圆融地体现在其诗词创作中,英雄豪杰的胆识突破了词作的艺术传统,但又保留了词作曲折含蓄的特殊美,这种矛盾又和谐的表达正是辛词的特点所在。
在20世纪文坛思绪的激烈碰撞中,辛词独有的风貌成为词学研究的重点。在这一时期,具有民族意识、救亡追求的辛词无疑是以“救亡压倒一切”为特征的时代所最追求的热点。在不同时期,知识分子运用不同的思考和解构方式重新理解和定义的辛词,以其强烈的反抗侵略、要求统一的志向成为鼓舞民族气节的精神武器。不论是师承传统还是输入新学,对辛词所代表的民族文化精神和民族情感的研究在文学界、思想界都硕果累累。时至今日,辛弃疾研究已经融入古代文学研究日益蓬勃的洪流中,至今方兴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