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屋脊和檐瓦
文/熊云
记忆里,故乡那一片陈旧的木板房屋一幢紧挨一幢。屋檐和瓦片撑起的屋脊错落起伏,总是透过或浓或淡的炊烟,用很大很黑的眸子端详你,慈祥俯瞰村庄生灵。
当春天来临,惊雷和闪电交集,乌云逼近头顶时,它仍然一副坦然与静默的模样,那种处事不惊、安如泰山的神态,成为我们日后的秉性。
思绪中,它永远守着一方净朗,守住春天的出口。当春雨淅沥或滂沱,它小心收集每一滴雨水,然后通过它的品尝、调度,再分配给大地。它知道春雨贵如油,却毫不保留,在自己的关卡上,一切放行得那么平静、舒缓。
这些雨水正是从檐瓦流入天井地沟,汇入池塘,浩浩荡荡形成沟渠,走进土地,分发植物的绿色传单,自由选择自己的目标和喜爱的归宿,把田野装扮得五颜六色,大地呈现出生命的饱满和新鲜。
而它总是穿着一件陈旧的外套,沉默寡言。在深蓝色的天空下,它站在原野舒展开瓦片,整齐地放大着一种秩序,浑身透出一股勇气和坚韧,用平实的脊背,撑起了村庄,顶着屋檐下一众人马,咬紧了瓦片与瓦片之间的缝隙,把一块块补丁般的日子缝缀得严严实实。
屋脊与瓦片间袅袅升腾的炊烟,或浓或淡。它通过一间磨坊、一口小小的水缸、一把青菜、一堆黄豆、一方简陋的灶台,喂肥几头猪、几只鸡、几只鸭,喂养着朴实的日子,撑起小山村的生活。
屋檐下,邻里的门敞开着。谁家煮出一碗好吃的,都会招呼,盛一碗过来。红白喜事,不用吩咐,都会赶来帮忙,房前屋后,清一色的乡音,昭示着巨大的亲和力。串门子的,说说笑笑的,拂面而来的是恬淡平常的话语。
那一群在同一片屋檐下玩耍的孩子呢?兄弟姐妹称呼着,在同一个季节里耕耘、播种,共用水源,在彼此相邻的土地上共享收获,信任的目光中没有猜疑,却有瓦与瓦之间漫长风雨剥蚀后宁静的体贴。
三十年后,在故乡走走,屋脊和瓦片穿上了花衬衣,钢筋混凝土撑起的屋檐更有了温情。农家人的小烟囱走向历史深处,呼唤出现代炊具和电器。劳作一辈子的老牛藏进村史陈列馆,轰鸣的机械闹腾乡村田野。村道铺上水泥路,沉寂的晒场显得热闹,有序展出各色品牌的轿车,很是养眼。似乎,眸子里的花喜鹊也曾相识,站在高高的屋脊上得意鸣唱,把“温饱”旋律提高到“振兴”八度,曲儿十分悦耳动听。
阳光和煦。和风吹拂那片抚河平原的田畴、农庄、河流,吹拂故乡的屋脊和彩色的檐瓦。一切是那么熟悉,风里挟带一丝丝甘甜让人回味。这甜,浸透在屋脊和檐瓦里,也浸润在故乡的土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