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冠山考证
2024-11-07

  ■  叶 航

  天冠山是贵溪城南的一座山,可贵溪却很少有人听说过天冠山,更没有几个人知道天冠山具体是哪座山。而我知道天冠山则是来自中国文史界两百年前的一场笔墨官司。

  一、名声在外的天冠山

  “天冠山”最早出现在元延祐二年(1315年)著名书画家赵孟頫写的《天冠山题咏》诗帖里。300年后,“天冠山”再现于陕西省西安碑林。清代一个叫邓霖的收藏家得到一本《游天冠山诗》,他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冬将《游天冠山诗》的墨迹刻在西安碑林。该墨迹有文征明的题记,其中写有“天冠山在丹阳郡”。

  西安碑林所谓赵孟頫的墨迹引来了诸多文人墨客浓厚的兴趣,几乎没有人怀疑其墨迹的真伪,更没有人想过丹阳郡有没有天冠山。

  又过了100年。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夏,翁方纲(书法家、文学家、金石学家)赴任江西学使(主考官),在南昌得到朋友赠送的一本墨迹本,该墨迹本有赵孟頫、王士熙、袁桷、虞集等十人各自为天冠山画卷题写的28首诗,总题叫《天冠山题咏》。翁方纲细看之下,赵孟頫的题诗除了比西安碑林多出《玉帘泉》《寒月泉》《五面石》《小隐岩》4首诗外,其余诗篇与西安碑林《游天冠山诗》的文字内容完全一致,都是写贵溪的山水景点,所不同的是字体迥异。

  翁方纲据此认定西安刻石之墨迹是伪作,继而小心求证,得出丹阳郡没有天冠山、天冠山在贵溪的结论。第二年二月二日,57岁的翁方纲在广信府(时辖玉山、上饶、贵溪、弋阳、横峰、广丰、铅山七县)巡考,特意从上饶乘船顺信江而下来到贵溪寻访天冠山,并与诗友畅游天冠山半日,一起吟诗作赋。

  二、张冠李戴的天冠山

  翁方纲不仅为贵溪争回了一本诗集,还为贵溪争回了一座大山。可是,从那以后的两百多年来,贵溪人几乎没有听说过天冠山,就更不知道天冠山是哪座山了。按理来说,这么一座历史文化名山应该在本土尽人皆知,增强贵溪人的文化自信和骄傲。可“天冠山”却在贵溪古县志里昏睡百年,而且被糊涂的修志人将身份混淆成三峰山。

  三峰山坐落在今贵溪一中校园后,是东西走向连体的一排山,其山顶北坡被东西两个山坳分成三部分,因此得名。

  天冠山,顾名思义——天然形成的帽子山。元代著名书画家赵孟頫为贵溪写了28首山水诗,刻石立在贵溪城南天冠山下,故名《天冠山题咏》,从而让天冠山流芳青史。

  一直以来,很多人都认为天冠山就是三峰山,是一山两名而已。因为清道光四年版和同治十年版《贵溪县志》里都有“三峰山,一名天冠山”的记载。

  然而,以上两个版本的《贵溪县志》里紧接“三峰山”名词解释之后又有“天冠山”的名词解释:“天冠山,去城三里,与三峰相连各峙,其巅方正,两隅垂旒如冕,故名。”

  读书而不求甚解的人很难发现“三峰山”与“天冠山”两处注解的诸多出入之处。因此,三峰山先入为主的解释给人印象深刻,以至以讹传讹为“三峰山一名天冠山”。

  后看康熙十一年(1672年)版《贵溪县志》卷之一《地舆志·山川》,发现“天冠山”的解释里多出了“旧志三峰一名天冠,相传之误”,方才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将康熙、道光、同治三个版本的《贵溪县志》里对三峰山与天冠山的两个解释逐字逐句进行推敲,发现“三峰山”“天冠山”两个注解竟然矛盾重重,倒是给后人留下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实据。

  第一,一山两名作两个紧挨一处的词条解释显然多此一举,细看通本县志,此例也是绝无仅有的。

  第二,三峰山与天冠山地理位置不同。道光版与同治版的县志均说三峰山“去县南二里”,而天冠山则“去城三里”。

  第三,三峰山与天冠山的山形描述不同。三峰山“三石品峙壁立”,而天冠山则“其巅方正,两隅垂旒如冕”。

  第四,明显就是两座山。康熙、道光、同治三个版本县志里都说天冠山“与三峰山相连各峙”。如果是一座山,怎么可能分身成“相连”的两座山,更不可能对立成“各峙”的两座山。

  三、正本清源的天冠山

  那么,天冠山到底是哪座山呢?

  注释中的“相连各峙”便是寻找天冠山的线索。

  三峰山由连体的东峰、中峰、西峰组成,西峰西端是悬崖峭壁,没有“相连”的山峰。能与三峰山既“相连”又“各峙”的山峰只有东峰东边昭真宫山坞东边的山峰,这座山峰与三峰山在山坞南部“相连”,在山坞东西“各峙”。立足信江大桥南端远看这座山的山形,非常符合“其巅方正,两隅(山势弯曲险阻的地方)垂旒(悬垂的装饰品)如冕(帽子)”的描述。

  另外,清同治版《广信府志》卷首《绘图》有贵溪城图,图中标有“象山祠”的三峰山与标有“天冠山”的天冠山确实是“各峙”的两座山。

  综上所述,可以确定天冠山不是三峰山,而是今文峰塔下的山,即昭真宫岩山坞东边的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