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滑川
2025-04-11

  □ 金 艺

  滑川,不是某一条河流,也不是哪一处平原,它是丰城的一道特色美食。川,在这里的意思是把食物放到沸水里稍微一煮,通“汆”。

  从我记事起,滑川就是外婆村庄上逢年过节、婚丧嫁娶必上的一道菜,后来丰城由县改市,滑川霸榜丰城美食排行第一方阵的地位始终没变。

  滑川做法很简单,红薯粉兑水调到干稀适度,加入用生姜、大蒜、盐、料酒腌制好的五花肉末,搅拌均匀,倒入一个大平底盘,放入蒸笼,大火蒸十五分钟左右,红薯粉凝结成琥珀状起锅,冷却后切块,上桌前用热水汆一下,调味,撒点葱花,遇上“加劲”的宴席,外婆会用鸡汤来汆,入口滑溜,咬感劲道,舌齿间香滑窜动,余味悠长。

  妈妈说她的外婆也会做滑川,这种吃法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也不知道,应该是自从有了红薯就有这种吃法吧。无从考究。红薯是明万历年间传入中国后大面积种植,那就当滑川也有四百多年的历史吧。技艺传到我妈这代,滑川有了升级改良。

  妈妈会精心挑选猪肉的前夹梅花肉,鲜嫩,肥瘦适度,红薯粉也是舅舅舅妈自己种的红薯研磨而成,原汁原味。我小的时候她完全按照外婆的方法给我们做滑川,等到我出嫁后每次回娘家,她招待我做得更多的是另一种做法。把梅花肉切成拇指般大小的片状,腌制后裹上调成酸奶状的红薯粉,用筷子快速搅动让粉和肉充分黏合,而后将裹着红薯粉的肉片一片片夹入滚沸的水中,片刻即熟透,出锅装盘后再撒上我最爱的芫荽碎,又香又嫩。

  知道我从小到大都爱吃滑川,前不久去看望妈妈时,她拿出一袋足有好几斤的红薯粉,让我带回家自己做。红薯粉是二舅送来的,他今年磨了六十多斤。二舅七十岁的人,磨六十多斤红薯粉,那得种多少红薯,费多少功夫研磨、晾晒啊。

  上世纪70年代末,我还是个学龄前儿童的时候,就见过舅舅们制作红薯粉。磨粉的工具是一块长方形铁皮,用钉子密密地在铁皮上打出孔,再把铁皮翻转,利用孔反面突出的利齿,把洗净的红薯在铁皮利齿上反复打磨,磨小红薯时若不注意还很容易划破手。磨出的浆渣用纱布过滤出浆水,浆水经过一晚沉淀,把水倒掉后就得到了湿漉漉的红薯粉,如果想要红薯粉白一些,就多注几次水多沉淀几次。湿粉须晒足几个大太阳才能成为干粉,有太阳还好,若是没太阳,十天半个月也完不成。

  舅舅们打小天天红薯稀饭吃到腻,红薯的香味稀释到了稀饭里,稀饭也是寡淡寡淡,多吃几次就难以下咽。外婆偶尔会开小灶,在煮稀饭的时候丢两个红薯到将熄的柴火堆里煨,滚烫的红薯在舅舅们的手上翻过来倒过去,香味弥漫出好几里地去。

  烤红薯再怎么好吃也只是红薯的味道,盼到过年,外公从集市上称回几两肉,外婆拿出珍藏的红薯粉,它们组合成滑川,红薯的价值就在味蕾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心疼二舅磨这么多红薯粉辛苦,按六斤红薯出一斤粉算,六十斤红薯粉需要在铁皮上磨三百六十斤红薯,劳动量难以想象。妈妈笑话我落伍,现在村里有专门的研磨机,自己只需要洗干净红薯,倒入研磨机研磨,不到半天工夫就出来干干净净的湿粉,拿回去晒晒就行了。听说有的地方还有更高级的研磨机,地里挖出来的红薯直接进入机器清洗、研磨、过滤、烘干,出来就是红薯粉成品,太方便了。

  二舅的红薯粉雪白、细腻,用手轻轻一捧就会扬起粉末。我做滑川的手艺不如外婆也不及妈妈,主要是对红薯粉与水的比例拿捏不到位,又或者是在调味的时候漏放或者错放了某一味调料,不过我很能根据娃们的喜好创新口味,因此滑川也深得孩子们的喜爱。比如我有时把猪肉换成牛肉,有时在汆水的时候加入西红柿或者大白菜,一餐只需要吃一碗滑川,既能饱腹又能满足身体对淀粉、蛋白质和维生素的营养需求。

  前两年妈妈搬家的时候,曾嘱咐我把橱柜里那个蒸滑川的搪瓷大平底盘收好,我看盘子的边角有一点脱漆生锈就没有要,现在有点后悔,盘子虽然不是传家宝,可是做滑川的手艺是传家宝。

  传家宝得传下去。我要去买一个大平底盘,教会孩子们做热气腾腾、地地道道的丰城滑川,逢年过节用鸡汤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