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英
    我经常想起家乡的樟树，一大棵一大棵，种在村口、村前、村后。樟树寂寂朗朗地开，最日常，最民间，像日子，无惊无澜。
    村里的樟树不知道是哪位祖先种的。一棵，两棵……记忆里的樟树总也绿的，我最喜欢风吹过树梢细细碎碎的声音。
    樟树树形俊朗，苍古优美，冠大荫浓，树姿雄伟，冠盖一方，暮霭沉沉，像一张硕大无比的帷幄，密不通风。
    村后种了一大片樟树，每年春风烂漫时，我坐在高高的门槛上听风。风如一条丝滑的绸缎，从手心、发梢滑过，它伏在我的肩上，轻吻我的脸庞，寻不着它的影子，一股清香却来得澎湃汹涌。人在这样的香气里行走，有一种被托着飘起来的感觉，只觉得风是醉的，鸟是吵的，人是浮的，腿是软的。
    到了仲春，风一吹，枯红的树叶被刮在地面上，簌簌作响。满树斑斓的老叶犹如彩蝶，一哄而散，甚是壮观。
    雨雾日出，你闻到花香，抬头看树，从树叶上浮下一滴滴的露水，仿佛阳光点亮了每一棵树。温暖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投落满地斑驳的光影，风掠过树梢，又钻进树林，阳光破碎，像远方的潮水，闪着金光。轻触树皮，或是捡起掉落的樟树叶子，那股淡淡的清香便会弥留在你的指尖。儿时和伙伴卷起樟树叶做成口哨，我们用箩筐捡树叶、捡樟籽，放牛班的旋律随风在林间飘荡，吹响整个快乐的春天。
    半夜醒来的时候，听见了风声。推开窗，月光“哗”一下子涌进室内，抬头看，树林间一轮又大又白的满月。四周没有喧闹，微微的清风，轻微如婴儿的鼻息，从树梢吹来，都在聆听属于风的音乐会，风比月亮更美、更优雅。
    风儿呼呼地吹着，郁郁葱葱的樟树林之中，苍翠的树木随风摇曳，发出阵阵声响，好似波涛一般，令人沉醉。坐在樟树底下，唯有风的声音像迈过高高的树冠，像从静谧的世界里，琴弦带来的夜曲，像朗朗溪水中的月色。
    樟树，总是又高又密，村口的那口池塘将树的倒影折弯，风把它吹得揉揉皱皱，像一张浸湿的照片。
    风好像在对我讲述一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故事，这故事从大地的心灵深处喷涌出来，最后将送到浩渺的天空，那是爱的最强风，是孩提时的欢喜，是父母绵绵的温柔，是兄弟姐妹的嬉戏，是村里的炊烟，是亲情的羁绊……在颇多失意、彷徨的日子里，那浓密的樟树，给我幽暗沉郁的心注入温暖，风吹过树梢，细细碎碎的声音让我内心平静、安宁。
    微风拂过，掠过脚边一堆堆红了的树叶，咔嚓咔嚓的声音从脚下传来，我一步一步在撒满樟叶的树林下，踩着一片一片红叶，好像与风私语。
    这片树林里，藏着风，有故乡的月色，有儿时伙伴的笑声和风吹过的声音……
    门扉处，风过有旧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