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邱裕华
一
似乎每一条河流，都蕴藏着时光的密码。
涧水、溪水、河水、湖水。那些大大小小的溪流江河，它们的流动带来了山川的活力、村庄的动力、城市的魅力。
我曾看过万安县的水系图。它与公路图、铁路图不同，公路铁路往往比较平直，而河流每一条都是弯弯曲曲的，没有一条是笔直平坦的。纵贯整个县域的是八十余公里长的赣江，连接它的是许多条支流，全县十七个乡镇场都至少有一条或大或小的河流，最后都流向了赣江。赣江犹如它们的母亲一般，敞开胸怀日夜接待它们。那些河流，都有名字，蜀水河、皂口河、良口河、通津河、白鹭河，长短不一，大小不一。特别是，它们流向不定，或东或西，时南时北，你无法数清它们有多少个弯度弧度，但是，你细细地看过去，每一个弯度都充满了力量，积蓄了澎湃的激情。
其实，更多的小河小溪在水系图上没有标注出来，它们是无名英雄。如果全部标注出来，你就会觉得，一个地方的水系就好像是一棵树一样，纵贯全境的大江是主干，那些有名字的支流是枝干，更多的那些小溪小渠是细小的枝条，一起构成了一棵蓬勃的挺立于大地之上的参天大树。这是另一种生长，不同于大树的向着天空生长，它向着前方生长，向着大地的腹地生长，是大地的原浆与生命之源。
二
我的家乡位于蜀水河畔。蜀水河发源于井冈山，流经遂川、万安、泰和三县，注入赣江。
蜀水河虽然不是很宽阔，江面最宽处百来米，但是，它也有很多毛细血管。如果沿着河流行走，你会发觉，在它经过的每一个村庄，每一片群山，几乎都有流水注入。有的是一条非常细小的涧水从两山之间流下来，有的是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溪从村庄前面流过去。它们来自大山的深处，森林的深处，从不干涸，保证了蜀水河流量的充沛。
我家位于蜀水河的中游。蜀水河流经我的家乡时，我的祖辈用一个石砌的码头来欢迎它，接纳它。码头是用碗口粗的大木桩围成的，里头磊着石头，上面平铺着青石板，平整而结实。然后，修建了一级级简易的台阶，一直到河堤之上。这个码头是村里人共用的，就像是河流一样，没有产权的纠纷。清晨，农妇们在码头上挑水、洗菜、浣衣；黄昏，孩童们在码头边洗澡、嬉戏。
妻子从小生活在城市，没有用过这样的小码头。暑假，我带着她去码头上洗衣服，她很是喜欢，对我说，水非常清凉，而且清衣服特别方便，放在清澈的河水里，荡一下就清洗干净了。这样的小码头，沿这条蜀水河上下，数不胜数。离我们村三四里路远，有一个彭门码头，则是专门用来过渡的。那里水流平缓，河水较深。我们那一带十多个村子里的人，要到圩镇、县城去，就要经过彭门码头。过渡用的是木船，有专门的撑船人。百年修得同船渡。乡亲们从各个山村汇聚到这里，过渡后去赶集逢圩，卖一卖土特产，买一买日用品。在码头见了，他们相互打着招呼，你抽我一根烟，我问问你的近况。码头，让大家多了乡亲缘分。
三
一河一故事，一河一风景。
其实，河流于我们来说，不只是提供了生活与生产用水，不只是给予了鲜美的鱼虾。我觉得，河流最重要的还在于，它们是人们的希望。流水带来生命。有了水，人们才能安居乐业，繁衍生息，欣欣向荣。
参加工作之后，我生活在赣江之滨的万安城。县城边上，就是万安水电站。它是赣江上游的巨无霸，是江西电力南北交换的枢纽，被称为千里赣江第一坝。万安水电站的坝址，其实就是惶恐滩。也就是文天祥《过零丁洋》一诗中所写的“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的惶恐滩。水电站修建后，大坝上游形成了万安湖。站在大坝上，只见眼前的湖水碧波荡漾，波光粼粼，风光旖旎。那纯蓝色的湖面，蓝中透青，青中泛碧，染绿了山，染绿了天。泛舟湖上，轻风拂动水面，起伏不定的涟漪中闪跳着朵朵浪花。湖面上，不时掠过几只野鸭、白鹭，它们贴着水面扑簌簌地飞向远方。
绿水青山相依相伴，青山绿水和谐共处。环绕着万安湖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狭长的山谷，挺立的山峰，葱郁的植被，青黛色的山影……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多姿。抬头远望，云雾在远山缭绕，它们和山峦拥抱着，与山麓亲吻着，重峦叠嶂在云雾中时隐时现。
大坝的下游，河流两岸有不少沙滩。到了秋天，水落石出，沙滩就更加开阔起来。我喜欢在上面走一走。看到白净的沙堆，我也常常坐下来。抬头望天，天空瓦蓝瓦蓝的，清澈无暇。迎面而来的风也特别干净，一尘不染，除了阳光，不带任何一点杂质。这样的情景，是一种不期而遇的馈赠。
四
河水不息，生命不息，希望永在。
江河湖泊，是人类文明的一个个源头；江河湖泊，是大地母亲的一个个祝福；江河湖泊，是时光老人的一个个宝藏。
每到一个地方，我最先关注的往往是当地的河流。我以为，一切美景归根结底都是流水带来的，花草生姿，藤蔓葳蕤，飞鸟鸣唱，生机盎然。而且，舟楫往来，传播了文明，碰撞了灵感，兴盛了文化。
随着我很有限的行走，我看过湘江、珠江、榕江、黄浦江、秋浦河、梅溪河、大运河。在每一处地方，我都会停下脚步，倾心听取它们的细语。似乎每一条河流，都蕴含着无数传奇；每一条河流，都流淌着许多故事。
不是吗？我们眼前的河流，它们总是那么舒缓从容，它不急不缓，不悲不喜，不为外物所动，为人们带来春天的讯息、秋天的味道；它们总是那么亘古如初，自由自在，不舍昼夜，不为外界所扰，为人们带来远方的诗意、眼前的丰盈。
大江奔流，日夜不息。我们经过一条条河流，走向繁花似锦的前方；我们伴随一条条河流，走向更加灿烂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