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虎先
习惯上,我把吉安理解成吉安城。
我读小学时的一个年关,哥哥结婚,表哥带着小孩来我家喝喜酒,在我家住一晚。表哥是农民,经人介绍在吉安后河河畔的一个单位做厨师。晚上,大人聚在一起烤火,提到表哥去吉安工作了三年,就脱胎换骨,变得斯斯文文。表哥说,吉安很美,人实诚,讲义气,单位领导和同事对他都挺好,没有把他当外乡人。我正陪着表哥的孩子玩游戏,他把手中的“油古里”(一种油炸的吉安小吃)塞到我手里,用吉安话不停地催促我“快花里洽,快花里洽”(快一点吃)。
十几年后,我从南昌的一所学校毕业,放弃了在南昌工作的机会,自愿分配到离老家不远、心中一直憧憬着的吉安城。
每个城市都说自己风景如画。吉安树木葱茏,街道两旁、河水边上、单位院子里有一排排、一群群树冠如盖的樟树。我工作的单位门口有一棵大樟树,要几个成年人伸出手臂才能围住,很像老家村口的大樟树。“樟”字有“章”,“樟树”蕴含“文章”“书香”的含义,吉安有“文章节义之邦”的美称。
除了树,吉安城的河流星罗棋布。禾河从西往东缓缓而来,赣江自南至北一泻千里,两河在秀美的神冈山公园相会。后河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中迤逦而过,与赣江相融。这还不够,城市建设者们建造了烟波浩渺的湿地公园、庐陵文化生态园,一眼望去,白鹭在水中的树枝上俏立,成群的水鸟在水面上嬉戏。
吉安城,现代的气息中,处处弥漫着历史的印迹。葳蕤的绿植、碧澈的河水、高耸的大楼和油亮的沥青路下,究竟藏着多少旧砖、古诗和名人的足迹,无人能数。
吉安城的美,美得让人嫉妒,美得让人垂涎欲滴。苏东坡感叹庐陵城“巍巍城郭阔,庐陵半苏州”;宋代诗人饶节说青原台“不减滕王旧江阁”;徐霞客称吉安城“十里aT,不减金阊也”;施闰章夸白鹭洲书院“鹅湖鹿洞寻常事,不信风流限古今”;郭沫若说“面对白鹭洲,葱茏林木稠”。
生活在吉安很幸福,没有嘈杂喧嚣,没有步履匆匆,更没有心烦意乱,有的是从容、自信、稳健、快乐和满足。一座广场上的人行天桥,引来万人登桥打卡;明明是嫩滑的黄鳝,偏偏配上碧绿的窝麻叶,做出独一无二的别致;朴素的米粉放上雪白的豆芽和金黄的碎蛋,竟成了闻名全国的吉安炒粉;就连乳汁般鲜嫩的豆浆,搭配上脆黄的油条,成了人们吃不够的美食。当一个羞涩的少女斜倚着古旧的门框,嗲声嗲气地对你说“来洽(吃)豆浆油条,你格么(这么)晚来,差花里洽不里(差一点吃完了)。”你将像我一样忍不住进去尝一尝。生活就是这么简单、柔和、朴实和坚韧,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原料做出了人间的美味,柔和得不能再柔和的话语融合成了勾魂的温暖,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待人之道构成了城市的和善,坚韧得不能再坚韧的筋骨竖起了庐陵的气质。这就是吉安,“吉安”是世界上最好听、最美丽的名字。
夜深人静,和风习习,河水和树叶颤动,我似乎从西南风中闻到了来自老家的树叶、水草漂流至后河化为泥土散发的芳香,我仿佛从赣水的涛声中听到了母亲在龙源口河畔催我回家吃饭的呼唤声。吉安如母亲般温暖,我把吉安当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