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婷 朱坚

　　2023年，笔者一行在赣州市第一中学考察时，于笔峰山一侧用城墙砖砌筑的堡坎处，发现了一批历代的铭文城砖，其中有一款“赣州府嘉靖二十六年造城砖 长一尺阔五寸厚二十五分 计重十五斤 每百价银二钱 窑匠许德盛等”。 

　　据20世纪90年代赣州市博物馆统计，赣州老城区有521款不同的铭文城砖，有纪年、地名、窑务、人名等。但是，这款记录详实，不仅有纪年、人名，还有砖的尺寸、重量以及价钱等大量信息，实属罕见。那么，这批城砖是何人主持修造？又是在怎样的历史背景下修筑？这“每百价银二钱”的背后隐藏着哪些历史信息？那就随着笔者一起抽丝剥茧，解析一二。 

　　廉范朱纨、龚辉主修城

　　明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苏州人朱纨“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南、赣”。朱纨在巡抚南赣任上“以严毅之性而专保厘之任，令行禁止，属吏恐恐奉法，威砻奸究而惠庇小民。保甲之申明，榷课之详定，保民足国之规条赖之矣”。朱纨个性严厉刚毅，时刻将百姓放在首位，在任期间平民乱、申明保法、禁豪民私采山木、修郴州城垣衙门等，各官员对于朱纨皆兢兢然奉法而行，不敢懈怠。后因倭寇猖獗，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七月朱纨“改提督浙、闽海防军务，巡抚浙江”，其任职过的地方都称他“操持廉洁，于民纤芥无取，论者以廉范并称”。 

　　《明督抚年表》载：“（嘉靖二十六年）七月丙寅，湖广左布政使龚辉右副都御史巡抚南、赣。”接任朱纨的是余姚人龚辉。与龚辉算是老搭档。早在嘉靖二十二年（1543年），龚辉任广西按察副使、右布政使，朱纨是广东左布政使，他们一起将封川县（今肇庆封开县）一带“勾连党羽，僭号称王，啸聚一方，流害诸邑”的土匪荡平。 

　　龚辉在南赣任上，主要也是平民乱。上任不久便发文告知巢峒贼党令其投首：“尔等皆为吾民，其去从盗贼，岂尽尔等之罪……”嘉靖二十七年（1548年）二月平了白叶洞贼，三月平苦竹贼，六月平悬绳峰、挂坑嶂贼首等。他的事迹，用明穆宗的一句话概括，“开府赣南，巨寇奏荡平之绩”。 

　　关于朱纨与龚辉在南赣巡抚任上的记载并不多，修城的事迹也无具体记载，至于到底是谁修造的这一批城砖，因无过多史料佐证，这里便不多赘言。 

　　南赣盗乱频 不得不修城

　　所谓都御史即都察院长官，在明代主要负责监察、考核等职务；巡抚即“巡行天下，按军抚民”，不仅如此，管理修城事务也是其主要职责。 

　　修城是一件耗时、耗财、耗力的大事，一般情况下不轻易主张修城。而当城市需要御敌、防盗、防洪的时候，主官才会主持修城。 

　　吴运江所著的《赣州古代城市发展及空间形态演变研究》记述，赣州明代时期的城墙修建频率高于其他朝代，但据目前收录的铭文城砖所示，明代修城频率次于清代。不管如何，能够确定的是：朱元璋时期，开始推行全国各州府县广修城墙，是认识到城墙是当时最重要的防御系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座城墙直接影响一座城市乃至一个朝代的安危。因南赣盗乱频繁，平乱、修城都是历任主官的重要任务。 

　　根据历代赣州府志记载，明代南赣盗乱事件71起，尤以明成化中期至嘉靖年间为甚。正德十二年（1517年）南赣巡抚王阳明将谢志珊、蓝天凤等民乱平息，又实行“十家牌法”，形势逐步安定下来。 

　　但嘉靖年间盗乱又开始频繁。为何盗乱频频，究其原因有二：其一，因为繁重的赋役负担，贫瘠的土地而引发的民变；其二，外来人口与当地人民因争夺土地而酿成的冲突。 

　　根据史料记载和铭文城砖标本，嘉靖年间修建城墙的次数达6次，分别是： 

　　嘉靖十三年（1534年）都御史陈察檄修：“十一月，重修赣州府城……费盐税银七千六百二余两。尚书罗公钦顺为之记”，有铭文城砖“嘉靖十三年月日造赣州府城砖窑户连□”等，据目前统计，计有19款此类铭文城砖；嘉靖十四年（1535年）都御史王浚檄修：“五门楼橹暨兵马司东西序日就坍损，乙未冬，王都御史浚委知事郑埙重修”，未发现该年铭文城砖；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有铭文城砖“赣州府嘉靖二十六年造城砖长一丈阔五寸厚二十五分计重十五斤每百价银二钱窑匠许德盛等”，史料未记载该年修城原因，笔者认为很大可能是为防盗而修缮；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都御史汪尚宁檄修：“大水灌城，城墉倾塌益多。汪都御史尚宁、游兵使震得，知府王春复大修”，未发现该年铭文城砖；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都御史陆稳：“壬戌，陆都御史稳开兴贤门，行家言是门右开风水，故开之，寻塞”，未发现该年铭文城砖；嘉靖末年赣州知府黄扆修：“知府黄扆，万历间知府徐应奎、黄克纘、柯凤翔相继修理”，未发现该年铭文城砖。 

　　块砖价几何 修城又价几何

　　前文所说的“每百价银二钱”铭文城砖上出现了尺寸、价钱、重量，这是赣州城历代以来从未出现过的。 

　　根据志书记载，明代营造尺1尺约等于32厘米，“城砖长一尺”约等于32厘米；“阔五寸”约等于宽16厘米；明代厚1分约等于0.33厘米，“厚二十五分”即厚8.25厘米。 

　　关于“每百价银二钱”，据资料显示：明代一两银子=10钱银子=100分银子=1000文=一贯，一两银子可换算成人民币600元到1000元（不同时期略有浮动，基本在这个数值内）。“每百价银二钱”，也就是说100块城砖需要人民币120元到200元。（以上换算核价难免存在疏漏之处，仅供参考） 

　　修一次城墙耗费多少财政收入？ 

　　据记载，明嘉靖十三年（1534年）重修赣州府城，“培薄增卑楼橹陴堞，务令齐一峻整……费盐税银七千六百二余两”，当时的都御史陈察为加厚赣州城墙薄弱之处，增高低矮之楼橹，加固壁垒及女墙，使之齐整坚固，此举耗费折算今天人民币为457.2万元到762万元。 

　　我们还可以从其他地方来换算了解当时的情况：如，龚辉戊申二十七年春正月晓谕各巢贼党的公文中：“……擒获首贼一人，赏银二十两”，二十两即今天人民币1.2万元到2万元；如，清同治《赣县志·食货志》：“明税额每年盐税、杂税约共银三万两（即明代年税额相当于今天人民币1800万元到3000万元）。盐税以八分解部，二分留饷。杂税以五分解部，五分留饷。解部总以二万计，留饷总以万余计，此其常部。”也就是说三万税银，两万上交，一万留用地方。 

　　我们无从得知嘉靖二十六年修城的总规模和总费银是怎样的，但根据嘉靖十三年修城费银来核算，该次修城占年税留饷额约76.2%。 

　　由此可见，修城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其所耗费的财力和人力都是对于一方吏治的考验。 

　　铭文城砖是历史的见证者、参与者、记录者，它们记载着不同时代、不同时期的历史文化内涵，如同一部历史巨著，也是集书法于一体的活字帖。这款嘉靖二十六年的城砖，更是对于研究古代烧造城砖史，了解当时经济状态的重要线索，具有独特的历史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