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与现实的交织
——读范剑鸣新作《天马歌》
2025-03-31

  □黄洁衡

  长篇历史小说《天马歌》为我们编织了一场晚清的盛梦,把历史编进梦中,再让我们在梦醒时缓缓走入现实。而构建晚清梦境的砖瓦是历史。 

  故事的开篇,从陈炽的后人陈金写起,陈金脑中一闪关于陈炽墓地的灵感,与几位专家的到访有关,那是1986年夏天的事情。三十多年过去了,陈金仍能清晰地想起小镇见到那几位专家的情形。这个开头让人想起了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开篇。这是一种全知视角的叙述,在将来时刻又倒回之前并不自知的某个瞬间,具有宿命感和一种圆环式的时间性。作者安排陈金这个人物作为指引,先讲他的故事,再走进“天马”陈炽的世界。就像好戏开场之前,总要有人为我们徐徐拉开帷幕。 

  《天马歌》中有两条线索,第一条是现代人赶先贤之志而来,努力去触碰陈炽的光辉。第二条是陈炽追天下苍生所愿的时代而去,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当两条线索交织,当天马涉水的足迹和后人溯流而上的脚步重叠,文学中的历史就把读者浸润。 

  《天马歌》中陈炽的历史故事结束时,墓前飘着亲人的哀哭,弟弟陈焘收到了一封没有寄信人和寄信地址的信,里面是康有为的长诗《哭祭军机陈次亮郎中》,也是写给陈炽的挽歌。从历史中醒来,混沌的脑海中还留着梦中的记忆。这样的恍惚感,是作者用来表现历史的重要手段,梦醒后再追寻的过程为书中历史的呈现增色不少。从陈金迸发了灵感开始,到回溯陈炽的一生,再到如今家国永安,大家的脸上都绽放着如陈炽所愿的笑颜,何尝不是一种“物换星移几度秋”之强烈的历史更迭感。 

  《天马歌》之所以有魅力,正因为作者不是简单地在小说中添加历史,而是身为赣南本土作家的担当。作者在前言中写道:“虔诚读写只为完成夙愿,在新世纪的风云中,回到晚清的天空,跟一个共用故乡的诗人,一个离自己最近的思想者,深度对话。”这里,其实是小说创作与家国情怀的统一,也是审美意境与历史真实的统一,历史在小说中不是附带的信息,是小说得以叙述的情境,是构筑这场盛大梦境的砖瓦,参与了小说意蕴的内在构成。

  《天马歌》独特的叙述方式让读者恍然如梦,而这个梦显然是第三视角的,同时也是一种全知全能的无固定视角的“零聚焦”。选择这样的视角也是因为,陈炽的部分在晚清这个特定历史时空中发生,它展示的,大部分是作者根据史料在想象中重建的那个历史时空。比如陈炽第一次遇见廖玉的时候,书中这样写:“陈炽朝背影望去,对两位友人说,州府果然人才济济,随处可遇!陈炽并不知道,这位男装公子实则暗中跟随而来。陈炽更不知道,她就是廖达川的女儿廖玉。”陈炽不知道,但是作者知道呀,这就是全知全能视角的体现。 

  在《天马歌》中,作者用独特的视角切入晚清的历史,用足够的创造力把手中的历史资料构筑成陈炽的形象,让历史的复杂性成为塑造新的情感形式的力量。同时,小说中丰富的细节、极具真实感的描写也让读者身临其境。陈炽的心理活动,写了什么诗,生活中用到什么物件,都非常贴合历史与人物,仿佛是精心布置的舞台场景,却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 

  当陈炽告别江苏,从剡溪走水路前往浙江,他想起了李白:“若教月下乘舟去,何啻风流到剡溪”“兴从剡溪起,思绕梁园发”“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这些诗句分别来自李白《东鲁门泛舟二首》《淮海对雪赠傅霭》《梦游天姥吟留别》等诗篇,足以见得作者深厚的文学功底,也是贴合历史的一面。 

  文中细腻的心理描写也让读者十分动容。关于陈炽为何会因为一本《富国策》改变志向,他没跟廖玉讲清。但陈炽知道,迟早还会有人向他提问,要他说说更为明确的、为世人可以理解的理由。这仿佛就是当年陈炽内心真实的心理活动,作家对其进行了非常细腻的揣摩:追寻的事物不被人所理解,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坚持,可不就是这样的吗?作者把历史中的陈炽放在了小说中,匠心独运,把历史和人都写得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