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贵芳
春节上班后,收到龚文瑞先生寄来的新作《繁花深处》。繁花映入眼帘,一种静谧而深邃的力量将我吸引。这是一本关于行走与凝视的散文集,一部关于寻根与坚守的心灵独白,它以细腻笔触勾勒生命繁花,于心灵深处留下岁月暗香与无尽回响。
读文瑞先生的作品已二十余年。蒙先生厚爱,惠赠我十余本作品集,一一读来,我愈发坚信,先生一生都在寻根,而《繁花深处》更是将这种寻根意识展现得淋漓尽致。
行走与凝视:
寻根的文化自觉
在《繁花深处》中,文瑞先生以“行走”为线,“繁花”为象,勾勒出一幅跨越地域与时空的文化长卷。
先生的笔下,赣南古村落、江南水乡、哈尼梯田、繁华都市,绝非单纯的地理标识,而是文化基因的鲜活载体。如在《倔强赣州》里,他驻足宋城墙,追寻历代名人踪迹,深挖古城“倔强”的精神内核。这种写作,既是对历史的探寻,也是对自身文化身份的确认。
这让我想起他与许军先生合著的《赣南古村落》。那时,他们一个村落一个村落地搜寻,既怕打扰沉睡的生态梦,更怕遗漏文化明珠。正是凭借这种执着的行走与凝视,让广大读者有幸窥见散落在乡村历史皱褶里的文明密码。
先生的“凝视”有着考古般的严谨。在《巷子》中,他捕捉夜归人的脚步声、商贩的吆喝声、鸽子的“咕咕”声,将日常烟火凝练成文化符号。对细节的极致聚焦,本质上是以文学为手段,抢救正在消逝的文化现场。正如他在后记中提及石城丹溪村老妪剥莲蓬的场景,一张照片、一段对话,便能唤醒游子对故土的眷恋。
这种写作,是一种文化自觉——借文字让传统在当代语境中重焕生机。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是还乡。”文瑞先生的散文以笔为舟,载着读者回归精神故园。
繁华与困境:
坚守的文化反思
文学既要回望历史,更要直面当下。
《繁花深处》并未沉湎于田园牧歌式的怀旧,而是以冷峻笔触揭示现代化进程中的文化困境。描写松花江畔时,作者感叹:“湖水浅了许多,山与水间多了裸露的黄土,韵味大减,拉生意的商人满是商业味,搅乱了松花江的清韵。”对自然景观遭商业化侵蚀的批判,折射出作者对现代性矛盾的深刻洞察。
书中对城市化与乡土文化的冲突也刻画深刻。在《南康、南康》与《何时来赣州》里,作者既赞叹城市活力,又痛惜部分传统街巷的消失。这种矛盾心境,正是当代知识分子的普遍困境:如何在拥抱现代文明时,守住文化根脉?文瑞先生给出的答案是,“固执地寻找文明的原生肌理。”
他笔下赣南的榕树(《赣南的榕》),既是自然景致,也是文化象征。其盘根错节之态,隐喻着传统文化在现代化浪潮中的坚韧与抗争。
受文瑞先生影响,十多年前,我也开始把笔聚焦赣南的历史人文,拟作一个散文化的解构。文瑞先生给了我极大的鼓励。他告诉我,优秀的作家都关注脚下的土地,你要做的,是用现代视角去解构千年文明。我试着做了,也更深刻理解了《繁花深处》——似根一般深扎土地,守护着文化血脉。
自然与心灵:
寻根的精神共振
文学的终极意义在于启迪心灵。
《繁花深处》借自然与人文的相互映照,构建起超越地理范畴的精神图景。在《天上云居》中,五台山的云雾、庐山的肃穆被赋予哲学内涵。作者站在山巅俯瞰云海,思索“人生真谛与宇宙奥秘”,这份对天地万物的敬畏,契合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的宇宙观。
文瑞先生的散文正是借自然与心灵的共鸣,达至这一境界。在《红河放歌》中,对哈尼梯田的描绘展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智慧。梯田不仅是生存依托,更是族群精神的象征。
先生的散文极为注重“在场感”。在《雨中梅岭行》里,他将古驿道、梅林与历代文人足迹叠加,让读者在时空交错中感受文化延续。这种写作打破散文线性叙事,使文本成为连接过去与当下的精神通道。读者跟随作者脚步,不仅能看到风景,更能触摸到风景背后的“精气神”——“支撑城市繁华的,应是一座城市的人文精神。”
帕慕克在《伊斯坦布尔》中说:“美景之美,在于忧伤。”文瑞先生的书写,正是在繁华中凝视忧伤,在消逝中追寻永恒。
《繁花深处》既是一部“行走之书”,更是一部“寻根之书”。当我们在喧嚣中翻开此书,看到的不只是繁花美景,更是一位作家对文学使命的虔诚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