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弘
章贡两水在赣州城下交汇,千年不倦地奔涌成浩荡的赣江。江水长流,水波激荡,浮映着古城墙的沧桑,也映照着那无数曾在此地奔波劳碌的身影,其中,宋代名臣赵抃(谥号清献)的足迹尤为深刻。
赵抃初任虔州知州时,虔州(今赣州)习俗尚存古蛮荒之气,巫风弥漫,民智未启。他一到任便大刀阔斧革除陋习,推行教化,以身作则,清廉自守。他治理虔州期间,生活极其简朴,随身携带仅一琴一鹤,所乘亦不过一匹瘦马而已。他勤于政务,深入百姓,体察民情,传说有次外出巡视,遇一老妇诉冤,他当即下马,于道旁悉心询问,亲自断案。百姓们纷纷传颂:“真清如水。”他离任那天,百姓们扶老携幼,围拢道路两旁,依依不舍,不少人争相牵住他的马缰,悲声哭泣,只愿能将他再多留片刻。赵抃声名远播,朝廷再委重任,命他入蜀为官。蜀道艰险,前途未卜,百姓们忧心忡忡,甚至有人私下议论:“赵公此去,怕是再难回来了。”然而赵抃却毅然匹马入蜀,身边只有一名童子相随,行李中除却几卷书稿外,别无长物。他将仅有的琴鹤都变卖了,只为轻装简从,以便深入民情,这马匹和童子,竟成了他清名高洁最朴素、也最震撼的注脚。
历史长河奔流不息,赵抃留下的清廉身影和为民情怀,早已融入章贡奔流的血脉,化作赣南大地最深的底色。这份底色,在当代赣州干部“俯身泥土、倾心为民”的躬身实践中,焕发出新的生机。犹记得当年刘彝筑福寿沟,其“疏导而非壅塞”的古老智慧,正被今天的建设者们深刻领悟并践行。面对赣南老区群众饮水难的“痛点”,非是坐等报告,而是干部们肩扛仪器,脚踏红土,翻山越岭寻访水源。烈日灼烤着他们的脊背,雨水裹挟着泥浆浸透裤脚——这跋涉的身影,与史册中赵抃深入乡野、道旁听诉的画像何其神似!他们深知,唯有将足迹印在最崎岖的山路,才能真正感知民生的“水位线”。于是,一项项农村安全饮水工程如地下潜行的福寿沟般悄然延伸,清泉最终汩汩流入千家万户的水缸。当乡亲们捧起澄澈的甘泉,那欣慰的笑容,穿越时空,与当年虔州百姓挽留清官时饱含深情的泪水遥相呼应。这水,是解渴的甘霖,更是“民心相通”最清澈的见证。干部裤脚上那洗不尽的点点红泥,正是新时代“深入基层、贴近民心”最朴素的勋章。
历史的镜鉴,同样映照着赣州老工业基地转型的艰辛征程。赵抃当年匹马入蜀、轻装简从的决绝,启示着今日的治理者:沉下去,方能浮起希望。面对老旧厂区凋敝、棚户区改造的复杂课题,赣州的干部们没有困守于文山会海,而是将办公桌搬到了机器轰鸣的车间深处、烟火缭绕的街巷尽头。他们倾听下岗工人的忧虑,感受老街坊改善居所的期盼,如同当年赵抃倾听老妇诉冤,寻求的是最真实的民声。于是,产业升级的规划不再是纸面蓝图,老旧社区的改造方案汲取了最鲜活的民意。当锈迹斑斑的厂房在技术改造中重焕生机,当昔日棚户区蜕变为整洁宜居的家园,那新机器的轰鸣与居民舒心的笑语交织成的乐章,正是对“以史为镜”最有力的当代诠释。这转型的成果,其根基深植于干部们“与民同心、攻坚克难”的务实作风之中,如同赣南大地上的古榕,根系越深扎于民心的土壤,枝叶便越能拥抱广阔的天空。它无声宣告:唯有根植人民,发展之树才能枝繁叶茂,荫蔽后世。
回望历史深处,赵抃的身影始终如一面明镜高悬。他抚琴而鹤伴的身影,他那匹最终承载着万民眷恋的瘦马,都无声地诉说着为政者应有的纯粹。这面“以史为镜”所映照的,绝非尘封往事,而是穿透千年仍熠熠生辉的为政之道。
今日赣南,脐橙漫山遍野,金果累累,压弯了枝头;高铁如银龙般穿山越岭,将远方拉至眼前;旧日棚户区早已悄然隐退,取而代之的是崭新楼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每一寸新生的肌理之上,都无声印刻着无数双沾满泥土的足迹,无数颗滴落于田垄与图纸间的汗水。这土地上的所有奇迹,终归源于一个朴素而庄严的起点——干部们俯下身去,将耳朵贴紧大地,倾听泥土深处传来那最真实、最迫切的心跳。
章贡之水不舍昼夜,汇入赣江浩荡东流。历史长河奔涌向前,每一朵浪花都裹挟着前人的清名与今人的担当。当无数涓滴清流汇入大江,那浩荡水声,便是历史对当下最郑重的应答:唯有俯身泥土,让生命之根深扎于民心的厚壤,枝叶才可能抵达苍穹,这才是古城墙下,江水千年咏唱的不朽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