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秋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在我的家乡上犹县营前镇，有一座沾有“仙气”的举岭。她与崇义县境接壤，海拔857米，突兀于周边群山之上，成为营前镇南部重要屏障。

　　初夏，暖意融融，供职的单位组织干部职工去登举岭。我曾爬过赣南第一高峰齐云山，也爬过险峻的五指峰鹰盘山，而今尽管岁过五十不再适合爬山，还是报名参加，一了数十年没有爬过家乡举岭的心愿，检验一下自己的体力、耐力。

　　这天早上，四十多名同事乘车前往举岭，在半山腰附近铅锌矿的井子作业区门前下车。集中清点人数后，各自拿到了一根一米多长的细竹竿，备上一些矿泉水和面包饼干。村里请的向导介绍说，经半个小时左右的杂树林，再沿防火带一路爬过绵延的山岭，大约一个半小时就能登上举岭之巅。

　　走在前头的同事举着红旗，队伍紧紧跟着向导向举岭山巅出发。在杂树林内行走，有低垂的树枝拦着，向导挥舞砍刀清理，以便大家通过。有几处路段被密得几乎不透风的芒头阻拦，为避免被锋利的芒叶割伤，大家躬腰俯身钻过。山间清凉，年轻人兴致勃勃，一路上谈笑声不绝，感觉颇为轻松。

　　举岭因山顶上有一方饭桌大小的石块，石面裂纹和藤蔓纵横交错，酷似棋盘，坊间传言常有仙人在此下棋，举岭因此也叫棋岭。说笑中，我和同事聊起“举岭有仙人”的故事。

　　在家乡的传说中，一个樵夫来到棋岭之巅，见两位老人在下棋，竟忘了砍柴回去。他不知看了多久，觉得饥渴难耐。老人问他：“你饿了吧？你身后有桃子，可解饥渴。”樵夫转过身，看见身后不知何时长出一棵挂满了桃子的树，便摘下桃子充饥。他看了三天，棋也以和局结束。老人对他说：“年轻人，你快回家去吧。”当他转身想拿斧子离开，斧子木柄已经腐朽。他回过头想问老人，面前只见棋盘，不见两位老人。他哪知道下棋的正是仙人，他吃的正是仙桃呢。斧子不能用了，他只好捡拾一些干柴回家。可回到家时却不见母亲，询问邻里，才知道母亲见他上山砍柴多日都没有回来，就天天哭喊着上山去找他，乃至哭瞎了眼睛，喊哑了嗓子，后来竟死在山上。母亲寻子哀叫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都说山上有鬼。以后，上山砍柴的人就少了，偶尔有胆大者上山也是有去无回。久而久之，大家又把这座山叫作“鬼岭”。

　　到了明末清初，大批客家人从闽粤迁入上犹营前，营前镇渐渐繁荣起来。因赣州有孔宗翰确定、苏东坡题诗传颂的八景，营前的文化人借鉴赣州“八景”，也想给家乡拟个“八景”增添文化底蕴，想到鬼岭高大雄伟，云遮雾绕，又有仙人下棋的传说，便定为一景。念及“鬼”字犯忌，商议着把鬼岭改为“举岭”，以“举岭现棋”之名来寄托客家人祈望“读书中举”改变命运的良好愿望，并把“举岭献棋托云烟”写入“营前八景诗”流传下来。

　　和大家说着举岭的传说，不觉走到了防火带。山连着山，挖机开掘的防火带沿着山脊延伸，或陡峭或平缓。一路上松动的石块和软绵的泥土、茅草，阻滞着大家的脚步，打滑、摔跤时有发生。随着体力的消耗，同事之间渐渐拉开了距离，有人气喘吁吁才爬上这座山，有人已经翻过了前面的小山顶不见人影。太阳越来越亮，大家的呼吸声愈发粗重。还没走完防火带一半路程，我就张开嘴巴喘着粗气了，心跳急促，似乎要跳出胸腔。难以为继，坐下来休息一番，萌生出放弃登山巅的念头。

　　大部分同事平常缺乏锻炼，为鼓励大家，单位设置奖项，以抵达山巅的时间为准，奖励最先登临的前几名同事。爬山过程中你追我赶，原本落在后面的同事陆陆续续经过我的身边继续向前。有同事当榜样，山巅又在远方诱惑着我，待体力稍微恢复，便站起身，迈开沉甸甸的脚步……经不懈努力，全程花70来分钟，我和同事们站到了举岭之巅。

　　山在脚下，视野辽阔，却不见仙人踪影。我张目四望，但见山下的田地莳了早稻，已经泛绿，蔬菜基地大棚如天上飘落的白云铺陈，一栋栋农家砖房点缀田畴，圩镇街道围绕着蛛岭纵横扩展，环城路如细线绕过圩镇车流不息，清凌凌的云水河曲向东流，阳明湖似一面镶嵌在崇山峻岭间的镜子泛着银光，极目之处但见天地一色……

　　“无限风光在险峰”。此刻，山巅已无仙，只有我们四十多人。我忽然想到，营前客家人，在党和政府的带领下，脱贫攻坚，乡村振兴，全面发展，生活越来越好，村庄旧貌换了新颜——不知仙人何处，而人间俨如仙境，谁还会羡慕天上神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