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妞妞，逝去的小精灵！
            邓晓明
   九月中旬的一天，好朋友李姑爷从北京发来微信：妞妞这几天不吃不喝，昼夜不宁，辗转不安，估计是要下小狗了，可到今天下午，终不见了狗崽产出，渐渐妞妞体能消耗殆尽，傍晚时分气绝身亡，小狗崽都胎死腹中，其惨状无法描述。鉴于天气酷热，不能久停留，只得在村外野地里草草葬之，现沉重告知邓兄。
   收到妞妞丧命的噩讯，我整个大脑都短路了，几天都没缓过神来，怎么也不敢相信，半个月前分别时，还是活蹦乱跳的妞妞，会这么快的、以这样少有的方式，结束了生命，真令我伤心不已......
   一年前，租住在北京市通州区郊的漷县翟各庄。有一天，孙儿提出想养只小狗解闷，并指定要养中华田园犬。我问为何一定要养中华田园犬？孙儿说在网上查询了，中华田园犬就是土狗，养土狗不需要花钱买狗粮，只要用家里的残菜剩羹来喂就行了。看得出来，孙儿的想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在京求医治病，到处奔波劳碌，每天疲惫不堪，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养只狗狗呢？但孙子既然郑重提出要求了，我们做爷爷奶奶的，必须尽全力去满足、去实现，这就是“祖孙情、隔代亲”吧。
   老两口盘算着，家里养只小狗，虽然多出一些事来，但可以陪伴孙子玩耍解闷，还可以帮我们消化掉残菜剩羹，说不定还可以协助我们看家护院，真是一举三得。
   漷县镇的集市，逢二和七开放。这一天，孙儿醒得特别早，催着我们快点上路。今天恰逢星期天，赶集的人很多，车子像蜗牛般缓慢爬行，只好找个地方停车，让孙儿在车上等候，我们老两口分头去寻找卖狗的地方。还是妻子厉害，最先找到交易活禽畜的场地，并发来小狗的视频，我们祖孙三人都选中了那只长得最漂亮、表现最活跃的小花狗。狗的主人介绍：小狗出生十几天了，大约半斤重，已打过狂犬疫苗了。买好回到车上，小狗似乎跟孙儿有缘，不停亲孙儿手脚，围着孙儿团团转，玩累了就躺在孙儿的怀里，呼呼大睡起来。
   回到家才发现，小狗是个“女生”，孙儿有点失望，他本想要个“男生”，会更好玩些，但木已成舟，也只好接受了。妻子提议给小狗取个名字，经过热烈讨论，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叫“妞妞”，既亲切又顺口，还可让外人知晓其性别。
   当夕阳渐渐西沉，变成一抹晚霞消失在地平线，夜幕徐徐拉开，天色暗了下来。这时，妞妞突然躁动起来，满屋子乱窜，并狂叫不止。我以为是饿了，给它牛奶和火腿肠，可它根本不领情，而且表现越来越激烈。
   我上网向度娘请教，答复让我很是意外：“小狗没有母亲的呵护，黑夜来临会感到恐惧，痛苦哀嚎是本然反应，一般会维持三天左右”。获此信息，我心头一震，由于我们的自私，过早地剥夺了妞妞享受母爱的权利，心里感到愧疚。我把妞妞抱了起来，轻轻地抚摸，并哼唱着摇篮曲。妞妞似乎感觉到我的诚意和善意，满含泪水的眼睛里，愤怒渐渐变成哀怨；叫声也由狂烈的咆哮，渐渐变成了委屈的低吟；身体也由僵硬变得柔软起来；呼吸也由急促变为平缓，最后悄然入睡了。
   妞妞特别活泼好动。看到奶奶扫地，它要冲上前去，咬紧扫把帮着扫地，其实是越帮越忙，可也增添了不少乐趣。遇到爷爷我拖地时，它会趴在拖把上，赖着不下来，随着拖把的移动，玩起冲浪的游戏，高兴得汪汪大叫，这也加大了我的运动量。见到哥哥拄着拐杖做康复训练，它也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学样，逗得大家捧腹大笑。当饭后大家坐在客厅休息时，妞妞特别兴奋，这个脚上亲一亲，那个身上蹭一蹭，还表演跳高、打滚和匍匐前进等高难度动作。妞妞真像个快乐的小精灵，冲淡了愁苦和烦闷的气氛。
   但妞妞有一个坏习惯，就是随地大小便，弄得屋里尿骚屎臭，影响环境卫生。我想起外孙女养了只宠物猫，就很爱干净，会到指定的地点大小便。我向女儿请教用什么高招训练而成，女儿说道：“关键是要采取严厉措施，让它留下深刻记忆，哪些事情是不能做的，久而久之，就形成习惯了”。按照女儿的建议，我把妞妞抓到便便前，询问是不是它拉的，妞妞点头承认了，摇着尾巴表示歉意，并做出讨好的表情。我没有心软，还是打了妞妞的屁股，它发出痛苦的惨叫，身体也不断扭曲着，我告诉它，如果下次再犯，必将加重惩罚。这样循环往复了几回，妞妞终于改掉了这个陋习。只要严格训练，也能养成较好的习惯。
   两个月后，妞妞开始不满足在小院子里嬉闹玩耍了，一有机会，就趴在门洞里，向门外张望，窥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时不时发出激动的叫声。在好奇心驱使下，一天早晨，妞妞趁我们没注意，偷偷地溜出大门，到外面闯荡去了。但迎接它的不是友好欢迎的仪式，而是大狗向这位不速之客猛扑过来，按在地上狠狠地撕咬摩擦，妞妞发出惨烈的叫声。待我赶到跟前，妞妞躺在地上，被咬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淋，我赶紧驱散了狗群，妞妞才从地上爬起来，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到家中，结束了它首次出外旅行。
   安静休养几天后，妞妞又故伎重演，结果是旧伤疤上又添新伤痕，她又垂头丧气地缩回院子里。妞妞毕竟是个女汉子，表现十分顽强，虽屡战屡败，但屡败屡战，经过多次挫折和磨难，终于迎来了新的曙光，从此妞妞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到屋场上，与邻居家的狗狗们追逐嬉闹，并友好相处了。
   三个月后，妞妞开始履行职责，看家护院了。听到有人敲门，它第一个赶到院门口，如果是熟人来访，它会摇着尾巴，围着客人转来转去，嘴里发出欢快的叫声，表示热烈欢迎。如果是陌生人造访，它会摆出一副攻击的架势，发出“汪、汪、汪”的警告声，又蹿又跳频繁动作，直到主人呵斥后才罢休。连猫咪出现在院子围墙上，妞妞都会追到墙根下，又蹦又跳，试图爬上围墙，驱赶入侵者，并发出严厉的警告声，直至猫咪悻悻然地离开。特别有趣的是，院子里的果子因熟透了，从树上掉落地上，发出“呯、呯、呯”的响声，妞妞以为是有人来偷窃了，急忙跑到我眼前，咬着我的裤腿，领到果树下，发出急切的吠声，直到我告诉它，院子已经安全了，妞妞才会安静下来，回到它的窝里睡觉去了。
   长到四个月，妞妞体重已近十斤了，小小的脑袋，长长的脖子，高高耸立的耳朵，黄白相间的花纹，修长健壮的身材，卷成圆圈的纯白尾巴，可爱极了。奔跑起来，如骏马般的昂首挺胸，姿势优美，气势不凡，大家都夸赞这小狗长得真漂亮、真好玩。我观察，妞妞有些表现，确实与众不同，餐厅有一只用芦苇秆编织成的手提篮筐，外层油漆成大红色，挺别致的，像个艺术品。妞妞似乎懂得审美了，每天都要爬到篮筐里睡觉。长大后，篮筐睡不下了，还是不舍得分开，每次睡觉时，只有身子在篮筐里，头和脚都悬在外面，我都为它感到累得慌，可它却是一副怡然自得、非常享受的神态。另外客厅里有一面落地镜，妞妞总喜欢对着镜子，摇头摆尾，左顾右盼，表演各种动作，一副陶醉的模样。其爱美之心，追求美的意识，确实让我刮目相看。
   我尝试带它到更遥远、更广阔的天地去，经风雨、见世面，壮胆魄。当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灯火阑珊时，我和李姑爷去村外散步遛弯，就把妞妞带在身边，这是它最开心的时刻。一路上，与狗伙伴们，追逐、嬉戏、打闹；到草丛里，捉蝴蝶、抓蚱蜢；进树林里，逮鸟雀、追野兔；下河沟里，捕鱼虾、逐青蛙；有一次竟然抓到一只鸽子，屁颠屁颠跑到我们面前，邀功请赏一番。见到路上的行人，妞妞总是跑上前去，连蹦带跳，又唱又叫，以示友好。知情、善意的人，会给它一些吃食，以示嘉奖。不熟悉的人，则被妞妞的过分热情，吓得不知所措，骂它是只疯狗，并要求主人严加看管，我只得连忙赔礼道歉。妞妞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玩心很重，不知轻重，夜深人静了，还不肯回家，直到精疲力竭了，在我的催促下，才很不情愿的跟着回家。
   妞妞已经六个月大了，按狗的生命周期来计算，妞妞应该是进入青春期了。一天我要去漷县镇超市购物，考虑到有十多里地的路程，就不想让妞妞跟着去。不曾想到，在我离开后，妞妞抄近路，跑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兴高采烈地、摇头摆尾地迎接我的驾到。无奈之下，只好让它跟着。妞妞兴奋极了，一路狂奔，那优美的姿势，引来许多狗狗的追随和纠缠，到了超市才发现，妞妞没跟上，我估计它原路返回了。待我购好物、办完事，回到家中，发现妞妞没回来，询问邻居都说没看见，这下把我急坏了，它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会不会迷路了呢？邻居说：“如果狗狗不认识回家的路，多半会在所经过的路口等候主人的。”
   我赶紧骑上车，沿着去镇上的路线沿途寻找，果然在一个十字路口，看到妞妞正在跟一只长得高大威猛的大黄狗，开心地厮磨玩耍着。我一招呼，妞妞反应过来了，飞快跑到我跟前，爬到我身上，又是亲又是舔，并乖乖的跟着我回家了。回头一看，那只大黄狗，一路跟随陪伴着妞妞，长途跋涉十几里地，把妞妞送到家门口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了。第二天早晨打开院门，那大黄狗竟一直守在院子门口，等待与妞妞相会呢。几天后，妞妞去回访大黄狗，发现初恋情人被铁链锁住，失去了自由，见到妞妞的到来，大黄狗疯狂挣扎着，想摆脱束缚，但未能如愿。妞妞围着大黄狗打转，发出绝望的哀鸣，最后被大黄狗的主人，无情地赶出院子。回到家中，妞妞整日躺在窝里，饭菜不食，精神不振。静观这一切，让我想到：一见钟情、十里相送、痴情相守，这些人间的爱情故事，居然在狗狗的世界里，也真真切切地演绎着。
   这一天，医院通知，孙儿顺利结疗了。就是说，我们祖孙三人，可返回江西家中了。当我们整理行囊，准备启程时，发现妞妞的去留成了大问题。根据交通法规，携带犬类动物乘坐飞机或火车，需要持有养犬证。而申办养犬证手续很繁杂，故耽搁下来了，造成妞妞不能跟我们一起回去了，内心感到不舍与愧疚。如何妥善安置妞妞，让我颇感头痛，苦无良策。值得庆幸的是，好朋友李姑爷，热情伸出援手，答应帮助照管妞妞，让妞妞有了好的归宿，也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
   妞妞似乎听懂了我们的谈话，这段时间特别粘我。每当我外出时，它都要紧跟着，形影不离，生怕我会突然消失似的。每当我坐下休息时，它就会用前肢搭到我的膝盖上，把头靠在我的大腿上，不断摇动着尾巴，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似乎在哀求不要把它扔下。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妞妞，说道：“爷爷、奶奶和哥哥，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有机会一定会再来看你，你要好好的听李爷爷的话。如果你真的好想爷爷，就一直往南走，找到一个叫南昌的地方，那就是爷爷的家，也是妞妞的家”。
   临别前几天，不幸的事发生了。晚餐后散步时，妞妞与一只狗狗玩着玩着，突然从我们的视线消失了，寻找多时不见其踪影，我们以为妞妞又是贪玩不肯回家了，就先回去休息了。晚上觉睡得很不踏实，几次起来观看，仍然不见妞妞回来，看来情况有些不妙了。
   东方的地平线上，刚刚露出鱼肚白，我早早起了床，沿着昨晚走过的路线去寻找妞妞，一路呼唤着、叫喊着。当我寻到北大人民医院通州院区南门路口时，发现路边草丛里有动静，走近一看，正是我的小狗妞妞，只见它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艰难地摇了摇尾巴。蹲下一看，发现妞妞两条后腿站不起来，用手抚摸，妞妞痛得龇牙咧嘴，全身颤抖。估计是昨晚玩耍时，被车子撞伤了，我赶紧把妞妞抱回家。
   经当医生的妻子诊断，妞妞的右后腿骨折了，而且相当严重。同时意外发现，妞妞怀孕了。这下把我们整蒙圈了，妞妞要当妈妈了，本是件好事，值得庆贺。可横遭车祸，造成下肢瘫痪。而我们归期已近，不能照料妞妞养伤，这下如何是好呀。热心的李姑爷见此情形，建议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行事，妞妞交给我吧，请放心，绝不会慢待它的。
   临行之时，北方进入“七下八上”的主汛期，果不其然，当天北京下起了瓢泼大雨，万物逢甘霖，预示着农民会有个好收成。而对于要远行的我们，则更增添了几分惆怅与忧愁。一大早，我把妞妞放在它喜爱的大红色篮筐里，和妻子一起抬着它，送到李姑爷家，就像亲人出嫁一般。李姑爷率全家人，在他家四合院门口隆重迎接，这满满的仪式感让我感动，也让我稍感欣慰。
   之后，李姑爷隔三岔五地会发来微信，告知妞妞的近况。当看到李姑爷用电动三轮车载着妞妞去北运河畔游玩的视频，看到妞妞在河边很享受地漫步行走，那陶醉的神情，让我放下心来。李姑爷照顾妞妞，确实是尽心尽力、全心全意的。
   八月下旬，我们去北京复查，特意抽空去看望妞妞。妞妞一见到我，激动得猛扑过来，我赶紧蹲下身子，妞妞不停亲吻着我的手脚，眼睛里流出长长的泪水，嘴里放出“呜、呜、呜”的哭声，似乎在倾诉它的委屈、痛苦与思念。众人见状，无不动容。
   田奶奶说，你们走之后，妞妞每天都要去村口守望，等待主人的归来，直到夕阳西下，才拖着疲乏又伤残的身子，回到家里躺下，谁唤它都不理不睬。我已经八十多岁了，确实没见过这么忠诚、这么痴情的牲畜。
   看到它日渐消瘦的躯体，抚摸着逐渐壮大的肚子，听着不时跳动的胎声，估计不久的将来，妞妞就要当妈妈了。我跟李姑爷商定，等妞妞生了小狗，帮我选一只最漂亮、最活跃的，我要带回南昌家中去饲养，就算是对亏欠妞妞的补偿吧。可谁也想不到，最终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呢。
   回顾妞妞与我相处的日子里，它那优雅美丽的身姿，活泼可爱的性格，赤胆忠心的痴情，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在我烦闷愁苦时，它带来了欢乐与欣慰；在我身心俱疲时，它送来了勇气和力量；在至暗时刻，它让我看到了希望和曙光。它是我的天使，它是我心心相印的好朋友。
   小狗妞妞，我想你啦！

2023年10月16日于南昌象湖威尼斯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