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诗歌的含蓄美

2025-05-12 12:40 阅读
吴炜枫

     论诗歌的含蓄美
        文/炜枫
诗歌之美,恰似深谷幽兰,于静谧处悄然散发幽芳;又似江上明月,在朦胧中倾洒清辉。含蓄美作为诗歌艺术的精髓,绝非晦涩难懂的文字迷宫,而是诗人精心构筑的诗意空间。在虚实交织、言有尽而意无穷的韵味中,它牵引读者步入一个充满想象与哲思的世界。它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婉约,是“言在此而意在彼”的深邃,更是诗歌超越语言表层,直抵人心深处的独特魅力。

一、含蓄美:诗歌艺术的灵魂密码

含蓄,是中国古典美学的重要范畴,在诗歌创作中占据核心地位。刘勰在《文心雕龙·隐秀》中提出“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强调诗歌应蕴含多层意义,通过委婉含蓄的表达引发读者的深层思考。这种含蓄并非刻意的隐晦,而是以巧妙的艺术手法,将情感、思想包裹在生动的意象与优美的韵律之中,让读者在品味与解读中获得独特的审美体验。

从《诗经》到唐诗宋词,含蓄美始终贯穿于中国诗歌发展的历程。《诗经·秦风·蒹葭》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以芦苇、白露、秋水等意象营造出朦胧的意境,诗人对“伊人”的追求若即若离,情感含蓄深沉。这种含蓄的表达,既避免了直白的倾诉,又赋予诗歌无尽的想象空间,使读者仿佛置身于那片清冷的秋水之畔,与诗人一同感受追寻的惆怅与美好。

唐诗中,李商隐的无题诗堪称含蓄美的典范。“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看似写男女离别之苦,却又超越了具体的情感范畴,蕴含着对人生聚散、理想追求的深沉感慨。“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以春蚕吐丝、蜡炬成灰的意象,将执着的情感与奉献的精神表达得含蓄而动人。读者在品读这些诗句时,既能感受到爱情的缠绵悱恻,又能从中领悟到更为广阔的人生哲理,这正是含蓄美赋予诗歌的强大生命力。

二、意象:构筑含蓄美的诗意基石

意象是诗歌含蓄美的重要载体,诗人通过选取独特的意象,将抽象的情感与思想转化为具体可感的形象,从而营造出富有韵味的意境。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短短几句,选取了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等一系列意象,勾勒出一幅萧瑟凄凉的秋日黄昏图景。这些意象看似寻常,却蕴含着游子漂泊的孤寂与思乡之情。没有直接抒发情感的词句,却通过意象的组合,让读者深切感受到那种“断肠”的哀伤,含蓄而有力。

王维的山水诗更是善于运用意象营造含蓄之美。“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以桂花飘落、春山空寂、月出鸟鸣等意象,描绘出一幅空灵静谧的山间夜景。诗人将自己对自然的热爱与内心的宁静融入其中,不着痕迹地传达出一种超然物外的禅意。这些意象相互映衬,共同构建起一个充满诗意与韵味的空间,让读者在欣赏美景的同时,感受到诗歌深层的意蕴。

在当代诗歌创作中,炜枫的《四月》同样展现了意象运用的精妙。“泡桐树挂出紫色铜铃/摇醒一枚朝阳”,将泡桐花比作“紫色铜铃”,既描绘出花朵垂坠的形态,又暗含“唤醒清晨”的动态感;“喜鹊的空巢/被苏醒的叶子一口一口吞噬”中,“吞噬”一词赋予植物生长以强烈的生命力,隐喻时光流转与自然更迭。这些意象看似日常,却通过陌生化的语言组合,将诗人对春日的细腻感受包裹其中,避免了直白抒情,让读者在咀嚼意象时,自然体悟到诗歌中暗藏的生机与乡愁。值得注意的是,“紫色铜铃”不仅是视觉与听觉的通感呈现,更暗喻着被唤醒的希望与记忆,如同铃铛清脆的声响,在读者心中泛起涟漪;而“吞噬”空巢的叶子,恰似时间的巨口,无声无息地吞噬着过往,使乡愁在新旧交替中愈发浓烈。

三、虚实结合:拓展含蓄美的艺术空间

虚实结合是诗歌创作中实现含蓄美的重要手法。实,指诗歌中具体可感的形象与描写;虚,则包括情感、想象、哲理等抽象的内容。通过虚实相生,诗歌打破了现实的局限,拓展出更为广阔的艺术空间,使读者在虚实交织的意境中感受到诗歌的深邃与美妙。

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以浪漫的想象描绘了梦中的天姥山奇景:“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这些奇幻的景象是虚写,展现了诗人对自由与理想的追求。而“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则是实写,表达了诗人对现实的不满与抗争。虚实结合,使诗歌既有奇幻瑰丽的想象,又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含蓄地传达出诗人复杂的情感与思想。

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开篇实写对亡妻的思念之情。随后“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通过梦境的虚写,将夫妻重逢的场景描绘得细腻而感人。虚实的转换,既表达了对亡妻的深切怀念,又蕴含着对人生无常的感慨,含蓄深沉,感人至深。

在《四月》中,虚实的交融同样巧妙。“怀胎八个月的麦青/纤细针芒,吮吸薄如蝉翼雾霭”,“怀胎”一词将麦田的生长过程拟人化,实写麦青的形态,却暗含对丰收的期待,这是虚;“赶赴一场五谷丰登的盛宴”,以“盛宴”隐喻丰收,又将抽象的期待转化为具体的场景。结尾处“如蝴蝶抖动翅膀的文字/伸着懒腰/咀嚼乡愁”,将文字与乡愁赋予生命,虚实相生,使诗歌从单纯的春日描写,升华为对故土与文学创作的双重眷恋,余韵悠长。这里的“文字”不仅是记录的符号,更是诗人与故乡情感联结的纽带,蝴蝶翅膀的抖动,恰似记忆的震颤,将乡愁具象化为可感知的动态,让读者在虚实的转换中,体会到情感的层层递进。

四、留白:赋予含蓄美无尽的想象

留白,是中国传统艺术的重要表现手法,在诗歌中同样具有独特的魅力。诗歌中的留白,是指诗人在创作时有意省略某些内容,给读者留下想象与思考的空间。这种“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艺术手法,使诗歌含蓄委婉,余味悠长。

贾岛的《寻隐者不遇》,“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全诗没有直接描写隐者的形象与生活,而是通过诗人与童子的对话,以及对山中环境的描绘,营造出一种神秘而空灵的氛围。“云深不知处”的留白,让读者对隐者的行踪与生活充满遐想,含蓄地表达了诗人对隐逸生活的向往与追寻。

李清照的《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以“绿肥红瘦”这一简洁而富有表现力的词语作结,省略了对海棠花具体变化的详细描写。读者通过这四个字,可以想象出雨后海棠花绿叶繁茂、红花凋零的景象,感受到词人对春光流逝的惋惜之情。这种留白,使诗歌言有尽而意无穷,含蓄地传达出词人细腻的情感。

《四月》中也暗藏留白的智慧。“春心荡漾的荷塘/一簇簇不甘示弱的小荷/探出脑袋”,诗人只描绘了小荷初生的姿态,却未点明“春心荡漾”究竟是自然之景,还是诗人内心的悸动;“牵引/迷失自我的蜻蜓/邂逅一场美丽”,“美丽”一词模糊而开放,读者可自行填充这场相遇背后的情感与故事。这种留白让诗歌摆脱了直白的叙事,将解读权交给读者,使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的想象中完成对诗歌的二次创作。此外,诗歌中未言明的“春心”,或许是对生命勃发的赞美,或许是对逝去时光的追忆,亦或是对未来的憧憬,这种多义性的留白,极大地丰富了诗歌的内涵。

五、诗歌含蓄美:在时代语境中的传承与创新

在现代社会,诗歌的含蓄美依然具有重要的价值与意义。面对快节奏的生活与纷繁复杂的信息,人们渴望在诗歌中寻找一片宁静而富有诗意的精神家园。含蓄美的诗歌能够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引导读者放慢脚步,用心感受生活中的美好与诗意,在品味与解读中获得心灵的慰藉与启迪。

当代诗歌在继承传统含蓄手法的同时,也在不断探索创新。以《四月》为例,诗人没有直接书写对故乡的思念,而是通过“采撷一串悦耳的鸟鸣/喂养,清汤寡水的诗文”,将乡愁转化为对文学创作的渴望,以“蝴蝶抖动翅膀的文字”隐喻文字的灵动与生命力,既保留了古典诗歌意象含蓄的特质,又融入了现代诗人对语言表现力的追求。这种创新使含蓄美不再局限于古典意象的堆砌,而是在日常生活场景中焕发新生。

同时,现代诗人更注重通过碎片化的意象拼贴、跳跃性的语言节奏,构建多层次的诗意空间。例如,诗人李琦在《地铁》中写道:“玻璃幕墙切割着霓虹/倒影在隧道里碎成星子/我们都在驶向/没有出口的未来”,通过“玻璃幕墙”“霓虹”“隧道”等现代意象,以碎片式的表达,含蓄地展现都市人的孤独、迷茫与对未来的困惑。又如诗人海男在《城市寓言》中,以“电梯上升时/我们交换着彼此的沉默/像交换过期的车票”,用“电梯”“沉默”“过期车票”等意象,以跳跃的节奏,隐喻现代人际关系的疏离。这些尝试证明,含蓄美并非古典诗歌的专属,而是能够在当代语境中持续生长,成为连接传统与现代的桥梁。

诗歌的含蓄美是一种永恒的艺术追求,它超越了语言的局限,在虚实相生、意象渲染、留白想象中,展现出诗歌独特的魅力与深邃的思想。无论是古典诗歌还是现代诗歌,含蓄美始终是诗歌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如同一把钥匙,打开读者心灵的大门,让我们在诗歌的世界里领略到无尽的美好与哲思。在未来的诗歌创作与欣赏中,我们应继续珍视和发扬诗歌的含蓄美,让这一古老而又充满活力的艺术传统,在新时代绽放出更加绚丽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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