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文化”不如改称“抚河文化”
“临川文化”改称“抚河文化”的几个理由
文/郑明 朱细胜 李秋明
(作者单位:进贤县毛笔研究会)
临川文化作为江右文化的重要分支,以临川(今临川区)为核心,辐射抚河流域,承载着“才子之乡”的历史荣光。然而,随着行政区划变迁与区域文化研究的深入,以行政区域命名的“临川文化”逐渐显现出地域局限性。笔者曾在学术场合提出改称“抚河文化”的倡议,得到学界肯定。本文从学理层面系统梳理五大核心理由,以期为区域文化命名的科学性提供参考。
一、地理覆盖:从行政分割到流域整体的范式转换
临川文化的命名本质上是行政中心辐射的产物,其地理范围虽涵盖抚州市11个县(区),但核心边界始终依附于历史行政区划。这种命名方式忽略了一个关键事实:抚河流域作为自然地理单元,早于行政建制便形成了完整的文化共生体。从广昌甘竹镇的先秦聚落遗址到南丰白舍窑的宋代瓷业遗存,考古发现清晰勾勒出抚河干流(盱江—汝水)及其支流(黎滩河、崇仁河、东乡河)流域内,从新石器时代到明清时期的文化连续体。
相较之下,临川(今临川区)作为历史府治,虽在政治上具有中心地位,但其文化辐射力难以覆盖流域全域。例如,南丰曾巩的“唐宋八大家”之誉、金溪陆九渊的“心学”体系,其学术渊源更植根于抚河流域共同的山水形胜与人文土壤,而非单一的行政归属。抚北五镇(李渡、文港等)虽因行政区划调整划归南昌,但晏殊故里沙河村(今属文港)地处抚河支流之畔,其家族耕读传统直接依赖于支流灌溉形成的农业基础,地理基因的纽带作用远超越行政边界。
因此,以“抚河”命名,本质上是回归“自然地理单元决定文化共同体”的认知逻辑,更能完整呈现区域文化的空间基底。
二、文化整合:从精英叙事到多元共生的维度拓展
传统临川文化研究聚焦于临川一地的精英文化,形成以王安石、汤显祖、陆九渊为代表的“哲学—文学—教育”核心叙事。这种聚焦虽凸显了区域文化的高度,但也导致对流域内多元文化形态的遮蔽:宜黄戏的戏曲程式与汤显祖戏剧共同构成抚河流域的戏剧生态,广昌白莲种植与南丰蜜橘栽培代表着农耕文明的多样性,李渡烧酒作坊遗址与文港毛笔产业则见证了手工业文明的繁荣。
抚河作为历史上的“黄金水道”,其经济影响更突破行政中心的局限。唐宋时期,张商英疏拓抚河水道,使流域成为“漕粮外运主动脉”,催生了浒湾(刻书中心)、李家渡(商埠重镇)等因水而兴的文化节点。民国时期,以抚河为纽带的粮食市场网络辐射赣北乃至全国,形成“临川为核、诸镇联动”的经济共同体。
可见,抚河流域的文化特质是精英文化与市井文化、农耕文明与商业文明的交织共生,单一的“临川文化”标签难以承载这种多元性。改称“抚河文化”,实为打破行政中心主义叙事,构建涵盖物质文化、制度文化、精神文化的全谱系研究框架。
三、历史传承:从行政依附到自然载体的逻辑回归
抚河对区域文化的塑造具有超越朝代更迭的稳定性。自唐代修建千金陂(今属世界灌溉工程遗产)起,抚河流域的水利开发便形成“筑陂—分流—灌溉”的系统工程,至今仍滋养着流域内60余万亩农田。这种“治水智慧”不仅是物质遗产,更升华为流域共同的精神符号——千金陂的修建需要跨村落协作,孕育了契约精神;河道航运催生了“以水为媒”的移民文化(如唐宋北方士族南迁、山越族群融合),形成“开放包容”的文化基因。
反观“临川文化”的命名逻辑,其传承载体高度依赖行政中心的历史地位。当行政区划调整导致抚北五镇等重要文化节点被分割时,原有的叙事体系便出现断裂。而抚河作为自然地理标志,其物理存在与文化象征具有恒定性:晏殊家族的崛起得益于文港镇支流水运带来的经济积累,李瑞清的书画成就植根于温圳镇水网孕育的商贸文化,盛中国的音乐启蒙源自李渡镇“酒香瓷韵”的多元氛围。这些案例表明,抚河流域的文化传承始终以“水”为纽带,而非依附于行政权力的消长。
四、学术与实践:从传统视角到现代战略的双重呼应
近年来,抚河流域的考古与文化研究呈现明显的“去行政化”趋势。2023年启动的“抚河流域先秦遗址考古调查”揭示了流域作为“长江中游文明重要支脉”的独特价值,2024年千金陂申遗成功更标志着国际学界对流域水利文化的认可。与此同时,地方政府在文化品牌建设中,已自觉以抚河为核心叙事:抚州申报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核心要素(戏曲、书院、水利)均以流域为空间载体,昌抚一体化战略中“共建抚河流域文化带”的表述,更凸显了跨行政区域的合作需求。
反观临川文化研究,当前仍集中于历史文献整理与精英人物个案,对流域内非遗技艺(如广昌孟戏)、古镇肌理(如浒湾书坊街)、生态文化(如抚河候鸟栖息地)的系统性研究严重滞后。学术研究与政策实践的双重转向,要求打破“以府治命名文化”的传统范式,建立以自然地理为基础、多学科交叉的研究体系。“抚河文化”的命名,恰能呼应这种从“地方史”到“流域史”的研究升级。
五、典型案例:抚北五镇的文化脐带与抚河的纽带作用
抚北五镇的行政区划变迁(1969年划属进贤县,1983年随进贤入南昌)虽造成行政割裂,却反证了抚河作为文化脐带的不可分割性:
水运网络塑造成长轨迹:文港镇因抚河支流航运成为“华夏笔都”,晏殊家族借制笔业积累的经济资本兴办教育,形成“耕读传笔”的文化循环;李渡镇依托抚河东岸水运枢纽,发展酿酒产业,商业氛围孕育了桂瑞藩的实业精神与盛中国的艺术视野;温圳镇因支流交汇成为明清商埠,李瑞清家族在商贸与文化的互动中形成“诗书画一体”的艺术追求。
水利共享维系精神认同:千金陂的灌溉干渠延伸至五镇农田,其“天人合一”的治水理念成为跨区域共同的文化记忆;抚河水系构建的交通网络,使五镇名人(如晏殊、汤显祖家族分支)与临川核心区保持频繁互动,形成“行政虽分、文脉未断”的文化共同体。 这一案例深刻表明,自然地理要素对文化认同的维系作用,远胜于行政区划的刚性分割。
结语:从历史真实到现代建构的必然选择
临川文化的历史贡献毋庸置疑,但其命名逻辑本质上是古代行政中心主义的产物。在当代区域文化研究强调“整体性、多元性、生态性”的背景下,抚河作为兼具自然地理稳定性与人文历史包容性的载体,更能胜任文化符号的功能:它既涵盖临川核心区的精英成就,又包容流域全域的多元创造;既尊重历史延续性,又回应现代区域协作的战略需求。改称“抚河文化”,并非否定临川的历史地位,而是以更广阔的视野重构区域文化的认同体系——让流淌千年的抚河水,成为串联过去与未来、精英与大众、传统与现代的精神纽带。这既是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历史规律的回归,更是推动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必然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