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重游狗颈里:顾了面子,丢了里子
文/南昌熊明

狗颈里鄱阳湖水域浩瀚无垠
狗颈里,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鄱阳无(湖)督上那渺小而偏僻的地方,纵然在当下乡村洋泥马路、柏油马路亦相当普及的大环境下,狗颈里的堤顶公路却依旧是同我幼时的情形一样,坑坑洼洼堪比战后的加沙。汽车驶过,必须小心翼翼,既怕擦伤车子地盘,更怕积水飞溅如瀑布引发与他人的纷争。不能不使人感叹: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乙巳端午,得一机会,到我幼时寄居地狗颈里看鄱阳湖。先到村盘上拜见族叔、族婶,共话亲情,然后驱车到堤上去看鄱阳湖。
从村头上出发,走长板坡,上大堤,通往鄱阳湖的堤顶公路路面仿佛顿时从现在穿越回太古时期了。路面没有洋泥路,只有绵延无尽的大坑、大氹,尽管小心翼翼地开车,但人还是颠簸得要起飞,越野车也成了摇篮,左摇右晃。对向来车,我很担心因为水花飞溅而引发纷争,好在对向的司机也很克制,两车蚂蚁延路一般缓缓挪动,不敢任性。
这主要是因为我们狗颈里的人讲礼貌、有敬畏心的好家风代代相传,深入骨髓。有童谣为证:轻担让重担,空手让扁担!

在旧时的乡村,农人在田畈陌上相逢,也必须恪守礼让之风,否则家族械斗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以戈止武,方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保有敬畏心,才能够相互礼让。观照当下,守规矩的人面对歹人侵袭,被侵袭者只能束手待毙,稍加反抗自卫,便可能被贴上“互殴”标签,还要被反问一句:“别人打你,你为什么要打他?”哈哈,正气不彰,邪气上升,弱者成为待宰的羔羊,好一个魔幻现实主义的世界!

扯远了,还是来说说眼前狗颈里的堤顶公路。这也真是奇怪,从村盘子到那座新近建成通车的狗颈里大桥不过一二公里的路程,大桥的引桥和桥面用柏油覆盖,高大上,而这区区一二公里的堤顶公路为何不顺势而为进行修缮呢?哪怕不铺设柏油路面,搞点洋泥洋灰进行硬化改造一下总可以吧?面子工程固然重要,里子没有夯实,外来游客看到这情形,岂不是反而没有面子了?顾了面子,丢了里子,道路的养护管理条块分割,值得地方上有关部门深思。
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从那座新落成通车的狗颈里大桥往东南方向的堤顶公路,居然是清一色的柏油马路,一直通达遥远的高等级公路。当然,下头无(湖)里亘古荒原上的堤顶公路,也因此在不经意间融入了现代交通设施当中,并造福了沿线村落。聪明的人已经开始在经营农房出租业务,吸引城里人来此感受鄱阳湖上看鹤飞,夏有凉风春有花的田园之乐。

而狗颈里村头上到狗颈里大桥的那一段堤顶公路却为何任其破败,无人问津呢?

狗颈里大桥上打卡
不过,在狗颈里进入鄱阳湖节点处修建起一座钢混结构的斜拉索大桥,这是下头无(湖)里人做梦也不曾想到过的事情,虽然桥面只有短短的400多米长,却沟通了南北两岸,极大地改善了下头无(湖)里的交通条件,尤其是方便湖区两岸的商贸交流和探亲访友。
犹记得少年时,我遵从祖母的意思,到狗颈里对岸的樊家去做客,区区400多米阔的外港,两只脚硬是走了一上昼。清早从狗颈里村盘上出发,到好几里路之外的指挥部坐船过渡,然后弃舟登岸,沿着对岸的堤顶公路再往狗颈里方向走。到得樊家亲戚家,见过长辈,吃过昼饭,再沿着堤顶公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渡口赶。渡过外港,登岸步行,再从指挥部走回狗颈里,一日青天,也就草草结束了。
要是如今再从狗颈里村头上去樊家做客,即便走路也不消一个钟头的。这座狗颈里大桥的修建,真是伟大的决策。好在彼时我才十二三岁,活蹦乱跳的好似一头小牯牛,有使不完的力气,走这几十里路非但不在话下,而且还兴头十足,因为做客那种被长辈们呵护的感觉真是好极了。惟不知在人情淡薄甚至于年轻人流行断亲的当下,民间传承千年的做客、接客,畅谈亲情之古风还有吗?

狗颈里北岸
端午节到狗颈里看风景,来得正是时候。从狗颈里大桥往东南方向走过大拐弯,眼前便是横无际涯的鄱阳湖了。蒙上苍保佑,今年鄱阳湖水位有所上升,除了堤坝边上的草洲露出水面,眼前已是白茫茫的水面了,浩浩荡荡,水天一色,直达天际线。天上乌云翻滚,水面莽莽苍苍,壮阔如大海,立在堤坝上看鄱阳湖,颇有一种曹操《观沧海》的诗意壮观——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狗颈里的鄱阳湖湖口
狗颈里的湖岸边芦苇葳蕤,高大、茂密。芦苇脚下还有一首沉船,船头露出湖面,是打卡拍照的好去处。那些秀清的芦苇在风中招摇,如今可以看作是装点湖岸风景的点缀,但在我幼时却是十分珍贵的柴火。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母亲带我去砍柴》,说的就是当年母亲领着我和哥哥拉着大板车到这湖岸边砍芦苇的故事。
母亲带我去砍柴.mp3,南昌风尚志,14分钟
广州播音员诵读南昌熊明的文章《母亲带我去砍柴》全文,可以点击黑色箭头聆听哦!

彼时的狗颈里,完全是人们围湖造田,与湖水争夺地盘的产物。旷野里没有一颗树,没有浪漫的刘海砍樵,没有诗意的湖上捕鱼。烧火弄饭的柴火只能是割野草,砍芦苇,捡牛粪,烧禾草。五十年前,父辈们别离家乡,来此垦荒,茅舍草屋,吃糠咽菜,遭受了无尽的苦难,希望后来人能够记住先辈的苦难,祈愿类似的苦难不要再次发生。
记忆中的狗颈里也不晓得为什么那么冷,年年落鹅毛大雪,经常有滂沱大雨。冬天冷死人,夏天热死人,夏天忙双抢,冬天要挑堤······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教人心酸。

四十几年前砍芦苇当柴火的地方
我在芦苇荡和沉船处拍照留念,天上却落起雨来了。匆匆忙忙,顾不上摆拍P0Se,胡乱的留个影赶紧扯呼。上坡时,恰好碰到几个人下坡,红男绿女,扶老携幼,也是到湖岸的芦苇边看水拍照的。其中一个男的说他是本地人,一问姓氏,竟是我熊家间壁的村民。并且我马上认出他是谁了,虽然仓促之间记不起他的名字,但我却记得当年狗颈里小学没有校舍,学堂的茅棚子还没冇搭建起来,借他家堂屋里当教室的场景。
两个年级,共一个堂屋里上课,这边老师带读课文,咿咿呀呀。那边老师教唱歌,荒腔走板。
那种细崽俚的喧闹与相互干扰的阵势,堪比当下公园里的放肆地跳广场舞的各路人马,大家都把各自的音响调到最高音,相互干扰,从心理上、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学堂里这样的上课场景,真个是鬼混唐朝,自欺欺人。咯哪里是读书?分明就是传说中的鬼吵糟。
记得当年还借过寺边张家村头上一户人家的房子作学堂,他家兄弟多,人口多,房子也搭建的多些。冬天里,细崽俚顽皮,两彪人马排成长队,背脊靠着窝棚开始“挤榨”。
“一二三。预备,起——”裁判员一声令下,吃瓜群众摇旗呐喊,“挤榨”的细崽俚一起发力,背脊紧紧贴在墙上,同时弓着身子往前方挤。正当吃瓜群众躲着脚板,挥着手臂呐喊加油的时候,张家的墙却轰然倒塌了,一时间尘土飞扬,黄埃腾起,细崽俚跌倒地上,扭作一团,一个二个四脚撒天,满脸的懵逼,既着吓,又好笑,更担心老师骂、家长打。各家各户都穷得家当驮在背脊上过日子,哪里有钱赔偿房东呢?

那年月,狗颈里移民人家的墙面极少用砖的,大多是外面溜溜光,里面一包糠——外面糊着泥巴,里面却是用竹篾编制而成的骨架子,哪里经得起细崽俚的牛筋马力一般的“挤榨”游戏。也不晓得后来,这“挤榨”造成房东的损失如何作了断!也真难为学堂里和那户人家了。
四十多年来,我没有踏足过狗颈里以外的村落了,各村都还有几个我的小学同学呢。愿他们都过得健康快乐!

水天一色,芦苇葳蕤
立在堤坝上,回望我曾经居住过的熊家村和田野,这里的田畈、沟渠,都留下过我的身影,曾经下到田里捉泥鳅,抓黄鳝,甚至把沟渠用泥巴拦断,戽干水捉鱼。也曾经在田里挖土作土砖,乃至于割油菜,捡红花籽等轻松一点的农活我也都干过······

狗颈里堤坝内的家园
雨,越下越大,回望湖岸的芦苇、沉船和浩瀚的鄱阳湖,再看一眼承载我鸿踪雁迹的狗颈里的村落田畈,带着无限的眷恋,驱车回城。期待下一次的狗颈里怀古之游,到南首舍里去搜寻儿时农田捡稻穗,挑禾草、放水牛的旧时踪迹。


横无际涯

南昌熊明,号泥巴道人、真寂。作家。独立文化观察家。书法研究者。书画有禅味,文章有机锋。采访过省厅领导学者教授,描写过里巷人家市井小民。推介过艺术大家,拜会过僧尼道徒。茅屋草舍里喝过白粥,人民大会堂出席过宴会。一支金笔,风云入怀。各界精英,尽在毫端。用爱心拥抱生活,用书法抚慰人心。从事评论、禅意书法、回忆录、专访等*
寻求真实,解析人生!熊明书法潇散圆融、静穆自然,得八大神髓、有弘一意韵!被誉为“禅意书法”。以文会友,广结善缘。


承接写私人传记、家庭小史。人世风景,前尘影事,都已成渔樵闲话,饭后谈资。
我写人物,摒弃假大空,拒绝千人一面。讲究直见性命,倾听肺腑之言,畅谈生命体验,还原人世间那年那月各色人等的任侠使气血泪情仇……还原一个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鲜活的生命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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