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江记忆:一位八旬老书记与一座水库的生死48小时

2025-07-04 12:41 阅读
吉安大视界

观大坝有感

恢宏大坝迎朝阳,

犹记当年摆戦场。

砸卷钢钎舒壮志,

磨成铁掌写辉煌。

这是陈诚璧老书记写的一首诗,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七月的青原区泷江,是一幅流动的水墨。晨雾如纱,轻轻笼着二十余里蜿蜒的水面,将两岸的青山晕染成深浅不一的黛色。我们的游艇犁开碧波,惊起几只白鹭,它们掠过苍翠的竹林,停驻在裸露的礁石上,宛如一幅动态的山水小品。这片被称作"小漓江"的水域,此刻正以最温柔的波光,迎接着一位特殊的故人——81岁的陈诚璧老书记。

老人站在甲板前端,江风拂动他斑白的鬓角。他的目光穿透粼粼波光,仿佛看见了48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冬天。1977年11月的寒风,至今仍在老人的记忆里呼啸。历时七年建设的螺滩水电站,在竣工之际遭遇了生死考验——五米多宽的泄洪口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贪婪地吞噬着前赴后继的堵漏材料。

"水泥倒下去,就像撒进激流的盐巴,转眼就没了踪影。"老书记的声音混着游艇引擎的嗡鸣,将我们带回那个物资匮乏却精神丰盈的年代:1977年。时任吉水县委常委兼富滩公社书记的他,在前两次堵漏失败后,他临危受命,带领上千名干部群众,展开了一场与洪水的殊死搏斗。

"那不是水流,是人民币在哗哗地淌失啊!"老书记突然提高声调,手在空中划出湍急的弧线。那年冬日的泷江与眼前温顺的模样判若两人,他描述着当年如瀑的激流如何将发电机、船只、棉被、木材统统卷入深渊。时任副县长的同事放弃休假星夜驰援,附近村民闻讯自发组成运输队,在泥泞的山路上接力传递砂石、木材等。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里,时间不仅是金钱,更是下游万亩良田能否按时春播的希望,是沿岸百姓能否安度汛期的保障……

老书记的回忆带着特有的赣方言节奏,将那个不眠之夜娓娓道来。他独创的"三明治堵漏法"逐渐清晰:先以编织袋构筑柔性屏障,再用大石形成骨架和松木板,最后浇筑水泥封顶。为平衡水压,他指挥民工将竹筒嵌入缝隙作为减压阀,待主体稳固后再用棉絮封堵。"就像给娃娃穿棉袄,既要裹严实,又要留口气。"这个只有中专(农校)文化的基层干部,用生活智慧破解了连水利工程师、专家都束手无策的难题。

当谈及自己连续两天一夜奋战,未合眼,仅靠一餐饭支撑时,老人忽然俯身掬起一捧江水,"看,现在湖水碧绿,多清亮,当年这水里可都是汗碱味"。阳光透过他的指缝,在水面洒下细碎的金光,仿佛时光的碎片。

游艇经过一处转弯,岸边的水杉林里惊起群鹭。老书记指着某处水面突然激动起来:"就在那!"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我们只看见阳光在水面跳动的光斑,却仿佛听见48年前震天的号子。他详细还原如何亲自在齐腰深的激流中排列沙袋,如何被顺流而下的原木撞得双腿淤青,又如何因持续低温导致十指永久性关节炎。这些伤痕如今都化作他口中轻描淡写的"应该的",却在某个瞬间,我看见老人偷偷揉了揉右膝——那里正对着船舷外一片特别湍急的水域。

"北京来的总工看了半小时,硬是找不着缝隙处!"老书记说起水利部专家的惊叹,眼中闪过一丝自豪。这个被称作"天衣无缝"的工程奇迹,背后是基层干部对土地与水文的深刻理解。那年,他们第一次受到了国家水利部的表彰。

他蹲在船头,随手画出当年采用的多级围堰示意图,指尖在甲板上勾勒的曲线,与远处水库大坝的轮廓奇妙重合。他特别强调在最后阶段故意保留的减压通道:"治水如治民,不能硬堵,要疏导。"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让人想起他后来在县领导岗位上的施政风格。

中午时分,返航的阳光西斜,将水面染成金红色。老书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合影——1977年冬天,浑身泥浆的年轻书记站在合龙的大坝上,身后是欢呼的人群。"当时县里要给我记功,我说功劳是大家的。"照片边缘已经磨损,却能清晰看见每个人冻得通红的脸上绽放的笑容。此刻,水库下游的万亩良田正值丰收,晚风送来稻谷的清香,恰似对那段往事最好的注解。

游艇靠岸时,一缕阳光正掠过水库纪念墙。老书记坚持自己走上台阶,他的背影与远处大坝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重叠。48年光阴流转,当年惊涛骇浪的险境,已化作润泽一方的福地。而在新一代水利人的平板电脑里,"陈氏堵漏法"依然作为经典案例被反复研习。

当我们追问是什么支撑他创造奇迹时,老人只是指着岸边垂钓的孩童:"就想让娃娃们永远不用怕半夜发洪水,天天晚上有电灯,不用煤油灯看书……"这句朴实的话语,随着泷江的波纹,轻轻荡进每个人的心里。夕阳下,老人的银发闪着微光,与波光粼粼的水面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动人的画面。

暮色渐浓,水库和附近村罗开始亮起点点灯火。那些灯光,不正是老书记和当年建设者们用汗水点亮的吗?48年过去,这座水库依然在滋养着这片土地,而老书记的故事,也将如泷江之水,永远流淌在后人的记忆里。

(作者:星星湖、陈雨)

泷江寻踪徐霞客

夏日的青原区泷江水,清得能照见人心。我们五六人,乘一游艇,循着四百年前独行客徐霞客的足迹,在这条被乡人唤作"小漓江"的水道上穿行。船儿划破水面,搅碎了倒映的青山,那青山却又立刻愈合,仿佛从未被惊扰过。

船过螺滩时,晨雾尚未散尽。滩上螺壳泛着青灰色的光,像是无数双小眼睛,从水底窥视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徐霞客当年行经此处,误将"螺"记为"罗",这一字之差,竟让这方水土平添了几分文墨香气。我想,历史何尝不是如此?总在真实与误解之间,开出意外的花来。

潇泷三关的险处,如今已铺了石阶。我们弃舟登岸,踏着潮湿的台阶向上攀援。石阶缝隙里钻出几茎野草,在风中轻轻摇曳。当年徐霞客笔下"高低不平,溪流交错,路窄难走"的险途,如今已驯服如家犬。唯有那些突兀的崖石依旧嶙峋,像是故意要硌痛游人的眼睛,提醒他们莫要忘记这里曾经的峥嵘。

转过一道山弯,杨公坪豁然眼前。坪地如太师椅般稳重,两侧山峦恰似伏狮。坪上野菊开得正好,黄灿灿地点缀在绿草丛中。一位老翁说,这坪地风水极好,古时有杨救贫预言"百里有贤人出",故称"百里贤关"。我望着远处香火缭绕的杨公庙,忽然觉得,所谓贤人,或许就是那些懂得与山水相安无事的普通人罢。

我们在龙王庙歇脚。庙前古樟树下。红墙斑驳处,露出里面褐黄的土坯。这始建于南宋的庙宇,历经数百年风雨,依然固执地站在这里,守护着"瑞石飞霞"的奇景。我抚摸着庙前石碑,指腹传来粗粝的触感。当年徐霞客惊叹"溪束两山间,如冲崖破峡"的景象,此刻就在眼前。溪水冲击着溪中怪石,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果真如飞霞一般。

渡船载我们返回北岸时,日已西斜。船夫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摇橹的手臂肌肉虬结。他说这渡口已在此摆渡了不知多少代人,连他祖父的祖父都记不清年头了。船行至江心,忽见一尾鱼儿跃出水面,银鳞一闪,又倏忽隐入水中。这景象,想必四百年前那个独行客也曾见过吧!

四百年来,泷江的水不知流走了多少个春秋,却依然清澈如初。那个风尘仆仆的旅人早已化作黄土,而他笔下的山水却依然鲜活。我想,所谓永恒,大概就是这般模样——在变与不变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归途中,我频频回首。山色中的泷江,像一匹墨色的绸缎,静静铺展在群山之间。那些被徐霞客标记过的风景,此刻都隐没在黑暗里,却又分明在我心中亮着微光。这一日的行走,我们五六人,有富滩镇(原叫公社)老书记陈诚璧、富滩中学老校长曾思政等。不仅寻访了一个古人的足迹,更在山水之间,遇见了青山绿水的时间另一种形态——它不疾不徐,不喜不悲,从容得近乎超凡脱俗……

(作者:星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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