斫柴的记忆

2025-07-11 22:24 阅读
傅晓蔚


                        
    一次看书,偶然得知“斫柴”两字。之前书面上见过砍柴、打柴、寻柴。总以为“斫柴”只是家乡的土话。如今读到这两个字,心怦然一动,关于斫柴的记忆,也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小时候关于斫柴记忆刻骨铭心。很小就听过一个故事,说一个成年的哥哥,带着未成年的弟弟,偷偷去别人的山上斫柴时,拾到一个墨斗尺。离开时忘了带走,哥哥就吩咐弟弟返回去找。半路被别人发现,误当是偷材料的人。    因为墨斗尺只有木匠家才有。弟弟因害怕而拚命跑,后被人追赶时滚入山崖而死。因为冤枉,所以死后便化成一只鸟,日夜在山里“哥哥墨斗尺,哥哥墨斗尺”一遍遍地叫。经常在老家丰城市筱塘乡嵊山的山里都会听到这样的叫声。现在想想,这种鸟叫,肯定不止在我们家乡,其他地方也有,或许也有更多不同的传说的版本,因为叫声太奇怪,足令人浮想联翩。那时每次想起这个故事,都会令幼小的我们毛骨悚然。还有一件是村里的大人讲的真人真事,邻村有一位十来岁的女孩,有一天结伴去山里斫柴,傍晚时其他人都回家了,唯独不见她的踪影。那段时间经常有走夜路的人发现老虎。女孩的家人非常担心,便发动村民打着火把上山寻找。不想就在一个山坡下听到动静,过去一看真的是一只老虎正在撕咬什么,大家一阵大喊大叫把老虎轰走,走近一看大吃一惊,在那里正躺着一个女孩,不但没有生命迹象,而且面目全非,仅凭当天穿的衣服可断定是她。那是个草木茂盛峡谷,平时很少人去,女孩贪恋那柴草好,一个人贸然闯入,又久久不愿离开才酿成悲剧……
    在过去的大集体年代,农村烧火做饭,喂猪煮潲,所需的能源,都是依靠平时收集各种薪柴。每户人家就有一只“老虎灶”。
    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没有山的村庄,不但要为全家大小的吃犯愁,还要整天为不让灶头熄火而忙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只要能够当柴烧的都被大家弄光了,先是路边溪旁的棘丛、灌木、几天前砍完,过几天刚发出一点的衍柴,又被人平地抹去,甚至连地下的根都给挖出来晒干烧。
    那时经常会听他们说,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去赶株山“搞柴”,他们成群结队,凌晨二三点起床,然后步行几十里,到达目的地已近中午,再砍几小时柴,在太阳下山之时担着近百斤的柴往回赶,紧赶慢赶到家时也十来点钟,非常辛苦,而且非青壮年劳动力才能担此重任,年少体弱者不要说打柴挑柴,就是光几十公里的来回路途都会令人望而却步。
   我们村是有山的,所以灶头有“靠山”,一年到头有“闲山”權丛荆条源源不断,深秋初冬,也有“禁山”开放。
  那时,我们村的男孩找对象,这也是个优势。往往会听媒人讲,嫁山里一年四季不愁没有柴烧,所谓柴米油盐酱醋茶,作为首当其冲的柴,当然举足轻重。
    自古就有靠山吃山的说法,一座山如果山脚下有其它村落,为了争夺“能源”“擦枪走火”的事时有发生。在一些边界模糊的地界,有时发现了“偷柴”的,常常把“柴扒爪”折断,或将装柴禾的“箩筐”踩烂。有时更会发生一些拉扯打斗的情况,甚至流血事件。我们村的山就如此,我有一位亲戚,家住在山的那一边。有一次上山扒松树落下松毛时,扒爪伸过了界,被我们村在山上放牛的半大小子们发现了,硬要抢扒爪,争夺时亲戚的手被一男孩用尖石片砍了个大口子。亲戚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来到我家,母亲虽然很气愤,但也不敢说什么,男孩毕竟是代表村里的利益。
    对于斫柴,小时候最美好的记忆,就是每年的秋末初冬开放“禁山”。所谓禁山就是平时把山封起来,不让斫柴的人涉足。让權木茅草经过春天的蔓发,夏天的蓬勃生长,再到秋的鼎盛黄金时段再对全村开放。这时,正是斫柴的好时机,否则枯萎了,扔进灶里,火焰昙花一现,没有火力。
   禁山开放时,队长带着大人们,这山头走到那个山头,以脚步丈量,一边走一边打茅草结为界。或者干脆就用手一划拉,哪条山沟或山梁为界,一片片划到各家各户。于是男女老少齐上阵,有的还有亲戚朋友来帮忙,每个山头都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这个季节,山里野果子也熟透了。有一种很小但长得像苹果的,酸甜酸甜,我们很喜欢吃。欢声笑语,说话声,喊叫声,柴刀的磨蹭声,此起彼伏。
   有时,有人突然指着天空,兴奋地叫:“看!那是什么?”抬头望去,只见一队队雁群,正在朝南飞去。我们赶紧丢下柴刀,双手围成喇叭,拢在嘴边,扯着喉咙喊:“大雁大雁排成一字,大雁大雁排成人字”,大雁是乎听懂了,一阵向前向后看齐的急紧调整,列成“一”字或“人”字,鸣叫从头顶飞去,开始像我们的习字本上的一行字,最后成一串串省略号,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中……
    不久,一座座山头被“剃”光了,像人刚理过发,清爽得很。又像一位删繁就简的岁月老人,安静又沉稳。太阳不紧不慢,从这个山头挪到那个山头,每一个坡坡坳坳都静静的。这时,你走进山,如果正巧有束阳光,透过林子打在你脸上,你的喉咙便痒痒的,禁不自禁地想喊一嗓子,此刻你心里和这山野一样,一目了然,藏不住半点秘密,哪怕是一阵心跳。这时,也总有一、二条撒欢的狗,从这边跑到那边,又从那边跑得这边,好像个世界都是它们的……
   如今,村里人早就用上了煤气灶了,山上的茅草再也无人问津,潦草春秋、杂木丛生。进山的路也早已荒芜了,经常有人用各种方法,偷偷地捕捉野味。不要说人,就是狗也不敢随便进山了,说不定一落爪子,就会跌入陷阱,落到别人设计的绳套里。
  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就像那飞过的雁阵,只留一阵阵鸣叫,在岁月的山谷里回荡,记忆也像童年的野果子,酸甜中又多了一丝丝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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