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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美丽株山

已结束

远溯源而叶茂则思根,在外漂泊多年的我念此不免心下戚然!岁月老去,我心依旧:我那老家啊,就是我心的天堂。

然而我又说不出我老家好在哪:窄窄的雨巷,破旧的老屋,满地的泥泞和着牛粪,还有那混浊的池塘水,以及见面寒喧后的无语及尴尬!记忆中的老家很高很大,巷子很宽很深,人很多很熟,房屋很齐整很干净;如今的老家,唉,两层三层的楼房多而杂,如春笋般刺破老家那蔚蓝的天空,熟识的人故去了不少,年迈的双亲似乎长矮长小了不少,满眼的小孩却一个不识。这也难怪,他们不也一样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么?毕竟我的小孩也念高中了。——但就是感到亲近,难以忘怀。再往后几十年,我也老去,我的孩子还会有这般感觉么?

江西省丰城市的东南面有一条孤形山脉,统称株山。往东是抚州市的大岗镇,往西的山脚下横卧着众多小村庄。那小小的盆地里有四个大队,由东往西依次是江霞、寺前、天堂、隐溪。我的老家属寺前村,名字好听叫林头,座西朝东向,与株山直线距离不过十华里。

站在老家东望株山,略有崇山峻岭之味,望去如锅底的山头叫螺丝尖,其右侧是铁门槛水库,左侧再入一些路是株山林场,好像很气派。毛主席逝世那会,我正读小学二年级,跟着老师和同学光着脚丫踩着碎石路到过那林场的礼堂,看十四寸的黑白电视里的追悼会,人太多,没看到屏幕,只听到哀乐,当时好像也落了泪,心很沉重的。林场上走,便是著名的桃花岩和《滕王阁序》中提到的东汉高士徐孺子的读书台了。也去过,桃花岩只是一个能容纳几十号人的岩洞而已,未见大片的桃花林,估计是仙人修道之所吧。那读书台如桌如鼓,光滑滑的,想像不出孺子先生在此读书的模样,但我很敬佩,古人读书用心是何等专一啊。螺丝尖直往东,则是如一扁担的山叫三角山,山下有乌鱼水库,有江西第一位状元王季友设帐授徒之所龙泽坑,还有许多幽谷,一重重的,谷深树美;山上有近二十年前才重修的尼姑庵,据说香客东西南北都有,香火很旺。

就近看,老家正前方是我们的祖山之一,名叫杉山,平缓的山丘而已。我梦中曾多次在此规划出老家的模样,树林掩映处别墅、山庄、休闲广场,好像样样有。二十多年前,我兄长曾在这山的右侧建过一个瓦窑,靠自己的一双手终日做瓦烧,赚了些钱,供我上学,并重建了老屋,想到这些我便会有种酸酸的感觉。

村子北边五、六里处是北坑,也是一搭拉小山,山上满是茶籽树,茶油王是很有名的。这儿也曾是我儿时跟小伙伴放牛打仗的好地方。想想那时是多惬意啊。早上上学前、下午散学后十几个伙伴浩浩荡荡,前呼后唤,牵牛的,骑在牛背上屁颠屁颠的,说说笑笑,现在忆起,如在昨日。待到春末夏初之时,可上山采茶孢吃;霜降来临,满林子都有霜降子,吃得满嘴紫紫的,还直乐。山脚下是几十亩大的荒草地,牛星散各处悠闲地啃着草皮,呼哧呼哧的,倘是走近他,它还懒得理你,有时尾巴掸你几下:玩你的去吧!那儿小伙伴又直呼打仗去。当解放军的自然是年长我一两岁的海仔他们,扮国军的则是新民和我几个。我想当回解放军,他们不让,说没有人当国民党,解放军有何用场?现在想来,我还有点耿耿于怀。有时跟邻村的孩子口角,却又不分敌我了,以往的胜败不过游戏而已。尤其是长长夏日,不用上学了,放牛时的活动更加精彩,光溜溜地扑到河港里戏水是少不了的,我的打鼓泅、钻眯子、踩水就是那会儿学会的。我家小孩十来岁的时候还教过他的,可惜他胆小,总学不溜。

老家的背后几十米处是寺前村,我大姐就嫁在这村,已有四十来个年头了。大姐很年轻的时候就出嫁了,听说不满十八岁,我大姐夫就是婚后去青海当铁道兵的。小时候我去打洋油,代销店的售货员就是我大姐,那时候售货员的行当是令人称羡的。稍大些才知道,大姐的家公是大队书记。大姐对我及娘家的关照,我记忆中始于打油时会多舀一两提的,然后是开学前总会拿一、两块钱给我。感恩的心那时就有,只是付诸行动方面心下惭愧。

我家的老屋在村子的正中间,娘老人家说是全村最好的地段。的确如此。记忆中的老屋破烂不堪,四遭若无他屋庇护,大概早塌了。进大门是个天井,小时候的冬天就是从这来的,厚厚的雪有冻米糖白。我家只有三间卧房,一个兼作厨的厢房。外带一舍,分家时给了我叔叔,原与厢房相通的,分家后便堵上了。尽管如此,奶奶曾从隔窗里常拿些猪油什么的传到我家。当然必须是奶奶在叔叔家吃月饭,因叔叔在新钢工作,当时条件比我家好得多,故有奶奶“扶贫”之举。另一间和一厢是别人家的。我原是奇怪,后来老娘告诉我:我公公手上很穷,老娘当童养媳时,全家起早摸黑磨豆腐卖赚了些钱。房主是个大烟鬼,没钱了便卖祖产,我公公就是从那人家手上一间一角买了这些房子。可见,我公公及祖祖辈辈非常勤劳节俭的。我上大学那会儿,哥哥当家作主拆了重建。九十年代初,我哥哥说人家都住二层楼了,干脆在另处再造了现在住的楼房,而老屋则成了堆柴草、关猪牛的闲屋了。哥嫂这么做,无非是心下不服输于人,真的印证了“人活一口气”那句老古语。

真正在老家生活的时间,只能算我小学毕业那段。初中至大学期间,便远离老家寄宿,每年不过三、两月呆在家里;但我的根在这里啊!

老家叫林头也是有由头的。传说始迁祖是个放鸭出身,一次放鸭于此,天降大雨,发祖公仅穿蓑未戴笠,雨便淋头了。从他老人家来到这儿算起,讫今大概有三、四百年的历史,现今已瓜葛绵绵,有三百来人了,翰林老爷出过几个,大学生算我是头个。据谱载,我们黄姓源于湖北江夏,故我们的堂号便叫做“江夏黄”。

老家的风水也值得一提。我们林头位于这个盆地的中央,样子像条帆船,村子的左右前方各有一个唤着旱烟地和何家山的小山丘,独立于田畴之中,若系船缆处。更奇的是我们村落的布局,五条巷子规规整整,门设五个,麻石砌墙,石刻石雕为额,分别写着“株峰拥翠”、“诗妙西江”、“汪洋雅度”、“书成东阁”,还有一个修祠堂时不小心毁了,墨宝不知归处。我等后辈不得不叹服老祖宗的讲究和文雅!

老家平素的日子是不紧不慢的过。农闲时,慵懒的阳光眷顾着,打打牌,聊聊天,十日三圩,场场不落,图的是个热闹;栽禾插种,那又不同;男女老少齐上阵,起早摸黑也是常有的事,十天半月的,田里便变了个样,今天还是光光的,或者还是金灿灿的,明天便绿意浓浓的,如彩似锦,跟变脸差不离,抢的是个时节。

我最在意的是老家的年节。小时候盼年望节,是能吃到平常吃不到的鸡呀肉呀、穿上做客的衣裳。那时家家都清苦,白菜、萝卜或者红薯煮粥是三餐主食,比不得现在,天天不离荤的。过年节忙的是大人,乐的是小孩。现今回家看重的是那种浓浓的过年过节的氛围:端午的早上只吃油饼、面条或咸蛋的,小孩子们用一个线网兜着一个红咸蛋可以炫耀几天;棕子不是这一天就吃完的,常一摞摞地挂在阴凉的房间,平日里像春上耘禾间隙,溜回家,醮着糖吃上一两个,那个美呀,无法比拟。

待到农历八月初一,宰鸭做酒接客,这是我老家特有的风俗——郎女雀至,众亲云集,比中秋热闹。中秋只吃花生、月饼,赏月不很重要。老家过年得从腊月二十四算起:二十四是小年,犹如戏剧的开场;二十八是过大年,二十九是过团圆年,这两天,家里的女人忙厨房,男人忙祭祀。新近村北头修了关帝庙、土地庙,祠堂也翻新了,各家各户提篮拿香纸爆竹接踵祭祀,甚是隆重;回到家,就闻到了厨房飘来的肉香,母亲还会撕几块腊肉给我吃,现在也如此,温馨得很;一会儿满桌的菜便摆在八仙桌上,如变戏法般,然后依长幼序坐了,一家人正好一桌;吃完饭,团近的邻里会举着烛来家拜年,讨个好口采;哥哥他们几个会乐器的便吹拉起来,煞是热闹,现今看春晚,替代了。

大年初一也与别地不同。这一天早上,同房子孙人手三支香一沓草纸一支烛,在长者的带领下,一起到村前场上行礼,谓之“出坊”,点烛燃香,寄意人丁兴旺,祈求上天保佑新的一年百事皆顺。——鞭炮齐响、烟雾缭绕,这样的场面要持续两个多钟头。上午,新添男丁的人家要在祠堂摆酒送面,尊者上坐,村人见者有份;又开箱摆谱,谓之“上新丁”。大年初一是不走人家的,就连嫁出去的女儿也是不宜回娘家的。

接下去是走亲戚,叫拜年,自然是先走大后走晚辈,约定俗成,规矩得很。老家那团近人家往往定在某一天接客,不零零散散的,宴开几桌,省去了许多麻烦。做客拜年到十几,便是“开元宵”了,这便算是过年的终场。这天家家要用米粉蒸些小鱼、小鸡、小狗之类的饼吃,小鱼有专用的印盘印,方便快捷;而小鸡小狗则全靠女人家一双巧手拿捏,活灵活现,小孩看了半天不舍得吃下嘴去。

老家的历史就是这样延续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啊,一辈又一辈,一茬又一茬。我这人很念旧,不能做到“他乡即故乡”,时常在电话里跟家人聊聊东家嫁了女、西家娶了亲之类的闲话,也是莫大的享受。老家比不上我现在生活的这个小城,但我仍少不了那份牵挂、那份亲情,那种从骨子里就有的印记,就因为我是林头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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