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背着行囊南下广东打工的时候，正是电视连续剧《还珠格格》红遍大江南北之时。台湾作家琼瑶写了一部长篇小说《还珠格格》，一改她过去那种被称为“公害”的琼瑶模式，摆脱缠绵悱恻的窠臼而给人耳目一新之感。当年街头巷尾，到处可听见这个剧的主题曲《当》和片尾曲《雨蝶》。赵薇、苏有朋、林心如、范冰冰等人凭借剧中角色，一度成为家喻户晓、红得发紫的大明星。

　　当时子月姐介绍我在《南方人才市场报》打工，每周出一期报纸，上班没多少事。子月姐跟新闻出版界较熟，介绍我认识了不少业内人士，其中包括搞出版的童先生。有一天，童先生给我打电话，约我晚上到花园酒店附近的一家茶艺馆喝茶。我孤苦伶仃只身一人在广州打工，夜晚是最难打发的时光，有人相邀便欣然应允。

　　从天河区的出租屋打的过去，很快就到了那家茶艺馆。笑容可掬的童先生早已在此等候。他非常客气地称呼我为“作家”，弄得我有点脸红。我虽然是作家协会会员，但没写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不敢亵渎“作家”称号。童先生年纪比我稍长一些，据说曾在湖南的某出版社当过头儿，是个很有头脑的商界人士。改革开放不久他就辞职下海做出版商，早早就成了“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他先在深圳置了产业，后来又卖了房产移民加拿大。据说加拿大那边的出版生意不好做，于是又回到国内干他的老本行。

　　童先生还约了子月姐。她还没来，我们边喝茶边等她。童先生说：“你和子月都是南昌来的，所以我选了这家南昌人开的茶艺馆。你或许会感到更亲切。”子月姐其实只是在南昌上的大学，早就到广东来工作了。我在南昌上大学和工作，但对南昌的了解似乎还不深刻。童先生把服务员叫来，跟她介绍我说：“这位韩先生是你的南昌老乡。”服务员觉得我未必真是南昌人，带着几分疑惑问我：“你笃真系南昌人？南昌哪里的？”

　　其实我是赣州大山里的人，读大学起就一直生活在南昌，但南昌话说得不怎么样。好在后来到了南昌的一家报社工作，跟着一帮说南昌话的同事学了几句。我用南昌话开玩笑说：“你晓不晓得，南昌有种东西叫夹石糕？”尽管南昌人都知道“夹石糕”(傻女人)的意思暗含骂人，但我是带着开玩笑的口吻说这句南昌话的，她听了后立即笑着说：“冇有错，你系南昌人。我呀系，我系洪都下岗咯。”他乡遇同乡，我们都感到格外亲切。

　　不一会儿，子月姐就来了。童先生于是言归正传，说了这次相约的来意：“你们看过《还珠格格》没有？现在街头巷尾都是谈这部戏，年轻人不知有多喜欢。我们为何不也来赚点《还珠格格》的钱？”坦诚地说，我不是追星族，只看过一两集，对这部红火的大剧并没有多大兴趣。当时女儿还在读初中，特别喜欢看《还珠格格》这部剧，也就跟着看过两集。听同在广东打工的祝春亭老兄说，小说第一部的版权卖给大陆某公司，公司赚了不少钱。当时他就在那家私人公司打工，他的话肯定是可靠的。既然小说和电视剧都这么红火，赚了个盆满钵满的，那要是出相关的读物，肯定也能赚钱。但我们也想分人家一杯羹的话，又从哪下手呢？

　　童先生说：“我们合作出本有关《还珠格格》的书，大家都来想想，从哪个角度出书，怎么去赚这个钱？”

　　经过三人的分析，我们认为喜欢《还珠格格》的都是年轻人，追星族占大多数。他们对该作品的内容并不十分感兴趣，感兴趣的是演剧的这一批明星。既然如此，就应当抓住他们的这一心理，以大量的图片剧照来吸引人。我觉得除了热图卖点，还应当有点文字介绍，比如演员的成长故事，还有一些与历史相关的知识。读者可能会对历史上的香妃到底是怎么回事、公主紫薇是否真有其人、乾隆皇帝是个怎样的人等等感兴趣。不要做成看图说话“小儿科”式的东西，那样会没档次。作为商人，童先生认为要干就抓紧时间，“格格热”过去了就不好办了。

　　当时我们达成一致意见：书名叫《还珠格格俊男靓女大写真》，四十八幅左右图片加几万字文字。子月姐当时负责搞图片，文字就由我来执笔。电视剧以搞笑见长，所选图片下面也要配有相应的诙谐文字。

　　“文字只要写六万至八万字就行了。”童先生说，“亲兄弟明算账，稿费怎么给？你们先说个价。”

　　我喜欢广东这边人做业务的风格，直来直去。此前不久，子月姐介绍了一单写作业务给我，是给某培训机构要出的教材写一章就业找工作的内容。我开价千字一百二，人家立马答应，交了文字稿就付了劳苦费给我。我就喜欢做事这样爽快的！

　　我与那个培训机构的老板素不相识，可以直接开口要价。但童先生不同，毕竟我们合作出版过一套香港“四大天王”的传记书籍，打过多次交道。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厚着脸皮对童先生说：“我走江湖卖文为生，稿费一般开价是千字百元。”

　　童先生笑着说：“这个没问题。按八万字计算，我要付你八千元辛苦费。这样吧，我给一万元稿费，行不行？”没想到童先生如此爽快，不打折扣不说，还多给两千元！

　　接下来的事，让我感受到了什么是广东速度。童先生先做了一幅长条形的精美宣传画，发到全国的图书发行商宣传征订。没过几天，书的封面设计也出来了。按照约定，我要在半个月之内完成文字稿。当时说好文字只要六万至八万字，我想那就折中吧，写个七万字。没想到刚过一个星期，童先生手下的业务员就到我打工的报社找我，让我把已经写完的文字交给他。我说“只写完一半”，当时买不起电脑，稿子还是手写的。对方说“一半就一半，先打字排版”。又过了一个星期，对方准时来找我要后半部分，并且让我晚上与他一起去印刷厂加班。

　　我在印刷厂呆了一个晚上。工人们在打字时，我先在一旁喝茶，和童先生侃大山。他们打好字排完版之后，让我和子月姐负责校对文字。从各地发回的信息显示，“热剧效应”带来可观的订数。满脸堆笑的童先生说：“订数很好，要做精品，不能出错。”当我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屋时，晨曦早露，天边已经吐白。

　　又过了几天，我从书市就看到了《还珠格格俊男靓女大写真》摆在那里了。“小燕子”赵薇、“紫薇”林心如、“金锁”范冰冰，还有“五阿哥”苏有朋、“皇阿玛”张铁林等人的剧照，一幅幅插图惊艳亮相。我惊叹于书商出书的速度，从构思到出版上市，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国内真可谓是“神速”，这也就是当年人们常说的“广东速度”吧。

　　这本书并没有多大价值，对于我来说只是一单写作业务而已。上世纪90年代末的“还珠格格热”过去之后，在地摊上我还看到有卖此书的。我从中赚到了一万元，这在当时是一笔可观的收入。然而，我常常想，我从中得到的仅仅只有这区区一万元吗？当然不是，绝对不止这一点。后来回到高校任教，上《广告实务》课时，我把这次经历和这之前的编写有关就业方面的培训教材的事，作为IMC理念的实例，讲给学生听。我想让学生明白“利益均沾”的道理，感悟广东商人的“双赢”策略。

　　□ 韩春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