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活到80岁的白鹤，如今却成了“短命”的象征。

白鹤：三大种群已灭其二

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红色名录中，白鹤的濒危等级已经被列为极危，仅次于野外灭绝和灭绝。

自然界中，绝大多数鸟类都不需要迁徙，只有少部分鸟类在漫长时间里演化出了迁徙的本能，被称为“候鸟”，白鹤就是其中之一。

全球白鹤原有三个种群，分别向中、西、东三条路线迁徙，过去20年里，中部和西部种群几乎灭绝，只剩下途经中国的东部种群。

白鹤迁徙路线｜Wikipedia

每年秋季，东部种群的白鹤从出生地西伯利亚飞往江西鄱阳湖越冬，第二年春天回迁，途中会停东线上的湿地（主要分布于松嫩平原和辽河平原）休息觅食、补充体力。

中华人民共和国人与生物圈国家委员会委员，“野生鸟类拍摄第一人”周海翔于2005年最早在中国吉林莫莫格湿地发现野生白鹤。当地居民以为它是和羊一样普遍的动物：“总有人来湿地下药毒‘大雁’，也有‘大白鸟’跟着中毒。”

据世界自然遗产保护联盟统计，全球范围白鹤数量已经不足4000只，其中98%在鄱阳湖越冬。

这只白鹤在迁徙中左腿中趾被捕鸟夹夹断了｜中国新闻周刊

白鹤为何濒临绝迹？

全球候鸟迁徙过程中必须湿地进行觅食和休息，而全世界候鸟侵迁徙路线上的湿地在不断减少。

白鹤是世界上15种鹤类中迁徙距离最长的，在繁殖地与越冬地之间平均迁徙距离达5300公里。

在迁徙过程中，白鹤所消耗的能量是其在迁徙前身体所积蓄能量的数倍。为了完成长距离的迁徙，它们需要在中途有一系列的湿地补充食物并积蓄能量。

根据《湿地公约》的定义，湿地是指天然的或人工的、永久或暂时的沼泽地、泥炭地及水域地带，带有静止或流动的淡水、半咸水及咸水水体，包含低潮时水深不超过6米的海域。

而白鹤的要求更高，它需要的是“浅水性湿地”，也就是水深小于30cm的湿地。

据《湿地名录》统计国际重要湿地共有2193处，其中主要集中于欧洲和非洲，湿地在各大洲分布数量极其不均，湿地面积也相差悬殊。

国际重要湿地分布｜Wikipedia

目前，白鹤全球迁徙三大线路中的中、西两线均已经没有适合白鹤的湿地，唯独东线还保留一座鄱阳湖和沿途的小块湿地。

此外，国际鹤类基金会已故副主席吉姆·哈里斯（Jim Harris）认为，白鹤迁徙路线比其他鸟类更加单一，也加速了它的灭绝。

近年来，越来越多科学家对白鹤进行卫星定位跟踪，研究发现——和其它迁徙线路相对灵活的鸟类不同，白鹤的迁徙路线周而复始几乎不变。

一旦原有线路上的湿地被破坏，对于白鹤种群来说是致命的。

卫星定位跟踪器反馈数据显示一条清晰的白鹤东部迁徙路线图｜光明日报

如今连鄱阳湖湿地也由于水位降低面临消失的危险。

中国科学院空天信息创新研究院副研究员卢善龙认为，鄱阳湖水位降低是三峡蓄水、支流蓄水、湖区采砂和灌溉等多因素引发的结果。

为何全球范围湿地减少？

全球候鸟有9大迁徙路线，每一条的湿地都由于人类活动产生了大规模面积下降。

其中“东亚-澳大利西亚通道”最为拥挤，这条路线上的鸟类种量，几乎是全球其他8条路线的总和。

候鸟迁徙路线图｜EAAFP

原因之一是蓄水工程。

韩国新万金地区一直是候鸟迁徙的重要栖息地。1991年，韩国将全长33.9公里的海堤围起了409平方公里的海面，用以农业灌溉。

施工20年让候鸟消失大半，其中，勺嘴鹬已从2000年的1000对下降至目前的200多对，属极危动物。

据公开资料，十年间，中国被围垦和基建威胁的湿地面积由1276平方公里增加到12928平方公里，增幅接近10倍。

美国康奈尔大学（Cornell University）鸟类学实验室也曾在媒体采访中认为，中国近50%的滨海湿地已经丧失。

印度发现的最后一只白鹤｜Wikipedia

原因之二是大规模采砂。

有些湿地含有丰富的泥沙资源，其中粗砂和细砂经过自然沉降、湖水冲刷，具备理想的品质。

例如，白鹤曾经的停歇地骆马湖，由于长达20年的非法采砂（目前已完全禁止），导致湖底沉降已使水深大增，浅水型生物急剧减少。

2021年，鸟类专家周海翔接受《光明日报》采访时表示，“对于以苦草、苔草等植物的茎和块根、水生植物的叶和嫩芽，以及少量蚌螺、昆虫等为食的白鹤而言，快要无食可觅...航拍也显示，近岸处还有大量圩塘侵占浅滩，白鹤根本无处落脚。”

2016年骆马湖卫星影像图显示当年采砂活动情况。｜光明日报

原因之三是气候变化。

2022年，南昌大学教授，曾任江西省副省长的胡振鹏判断，“今年鄱阳湖干旱是一个极端水文气象事件，随着全球气候变暖，今后发生这种干旱的概率可能会越来越大。”

据江西省水文监测中心数据，去年10月4日，鄱阳湖标志性水文站星子站水位6.68米，创下有记录以来的历史新低。

2022年7月15日和8月19日水位｜鄱阳湖遥感卫星影像

2021年朱袍山碟形湖（湿地的一种）水位12.2米，水深大约仅有2米，但2022年还未到11月，水深就仅剩十几厘米。

鄱阳湖退水快导致蛇山岛大面积螺蚌脱水死亡。｜鄱建办

挽救鄱阳湖

挽救鄱阳湖的行动之一就是——改进鄱阳湖水利枢纽工程方案。

经过长期论证和争议，江西省将方案从当初的建坝改为建闸。

胡振鹏当初坚决反对建设鄱阳湖水利枢纽工程：“原方案的核心是不让长江洪水倒灌进鄱阳湖，目的是防洪。湿地生态系统将转变为水生生态系统，毁掉了湿地。”

但他认为现在方案中的水闸，“可以帮助恢复枯水期平均水位，更利于保护濒危鸟类”。

包括濒危的白鹤在内，成千上万候鸟冬天聚集在江西鄱阳湖，这是中国最大的淡水湖。｜GETTY IMAGES

距离10月首批候鸟回飞只剩两月，或许我们能等到生态修复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