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豆角滋味长

□ 秋 石

转眼入夏，一畦豆秧兀地拱出地皮，一行行白嫩的豆苗，让一生勤劳的母亲，眼前一亮。

弱弱的小苗，似乎听得见孱弱的呼吸，需细心呵护，培土、浇水，施肥，遇冷的天气，或强烈的阳光，甚至要盖上草帘。母亲像侍弄襁褓中的婴儿，整日在菜园中侍弄她的豆苗。遇到台风天气，豆架被大风刮得东倒西歪，母亲不厌其烦地一一扶正。

光阴似箭，温度猛地窜了上来，豆角苗就一天天老练起来，长大了的叶片，堆满了绿色，不经意间，毛茸茸的触须，在寻找向上的走势。

上架了，细长的藤蔓在竹竿上缠绕，需小心翼翼地牵引，甚至用细绳加固。一场细雨过后，藤蔓疯长，往往把一架架竹竿缠得密不透风，绽放的花骨朵，争先恐后，翘望着蓝天和流云。不谙世事的顽童，用小小的指尖，掐一朵小花，如一只紫色的蝴蝶在田野上飞翔，母亲心疼地嗔怪着，褶皱的脸上，堆满一米阳光。

鱼肚白时分，母亲蹚着湿漉漉的露水，在菜园里转悠，细而嫩的豆角从茂密的枝叶间露出了端倪，母亲喜出望外，高兴得一个人对着豆架喃喃自语。

当白花花的阳光在盛夏蔓延，一架架豆角已悬挂成耀眼的瀑布，母亲照例在挂满露水的早晨，提一只竹篮，采摘一把把豆角，趁着干净的露水，母亲用稻草扎成小束，一层一层码在黑魆魆的祖传陶瓮中，并用桃花溪畔的河卵石压实，洒上盐巴、蒜瓣、红辣椒，封口待用。

时光在古老的陶瓮中慢慢沉淀，大约十来天工夫，一盘脆而爽口的豆角端上了八仙桌，母亲用香油烹制得色泽金黄，色香味俱佳，父亲咋舌：“好菜，好菜！”一碗白粥喝得满头大汗，朴素的生活，嚼出了幸福的滋味。

青幽的嫩豆角要及时采摘，腌制，随时食用。刚成熟的青豆角，可与肉丝伴炒，味道鲜美，亦是一道可口的下饭菜。熟透的豆角，又是一番风味，可煸炒，与肥而不腻的五花肉，在热锅中相互纠缠，源自大地母亲的养分，悄然潜入生命的根部，打开舌尖上的味蕾。而老去的豆角，虽然干瘪，仍然不失为一道美食，当烈日榨干叶片中最后一滴水分，干枯的豆角与落叶，在秋风中簌簌有声，母亲心满意足地采摘着，屋檐下晒干。一个个寒冷的冬天，红彤彤的炉火，舔着乌瓦下的慢时光，炊烟袅袅中，便闻到干豆角和腊肉特有的香气。

豆角上市季节，蛙鸣悦耳，蝉声渐起，红蜻蜓栖息在高高的枝头，倾听夏天的耳语；萤火虫提着尾灯，在豆角架中寻找夏天的秘密；而顽皮的孩童，不甘寂寞，在傍晚猩红的天空下，在密密匝匝的豆角架中穿梭、玩耍、躲猫猫，免不了糟蹋一些长势旺盛的藤蔓，害得母亲心疼半天，并嚷嚷着要给这些捣蛋鬼一点教训，吓得孩子们瞬间无影无踪。

豆角上市季节，母亲的餐桌一天天丰盈，父亲的酒杯，端得格外满足，刻满沧桑的额头，祥云乍现。

炎炎夏日，一丝凉风入肺腑，一架豆角滋味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