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一叶    图/网络

明时久不达，弃置与君同。

天命无怨色，人生有素风。

念君拂衣去，四海将安穷。

秋天万里净，日暮澄江空。

清夜何悠悠，扣舷明月中。

和光鱼鸟际，淡尔蒹葭丛。

无庸客昭世，衰鬓日如蓬。

顽疏暗人事，僻陋远天聪，

微物纵可采，其谁为至公。

余亦从此去，归耕为老农。

——【唐】王维《送綦毋校书弃官还江东》

【作者名片】王维（701—761），字摩诘，号摩诘居士，唐代河东蒲州（今山西省运城市）人，盛唐著名山水田园派代表诗人、画家，官至尚书右丞，世称“王右丞”，被后人誉为“诗佛”，与孟浩然合称“王孟”，著有《王右丞集》。

唐代诗人王维所作《送綦毋校（一作秘）书弃官还江东》，是一首送别诗。作者的好友綦毋潜本是著作郎，此官位秩九品，綦毋潜深感“食之无味”，于是潇洒弃官而去，归还江东。王维赋此诗送别，足足二十句，一泻而下，表达了对好友綦毋潜弃官归隐的同情与不平之情，也流露出内心深处的愤懑与慨叹。

很久不受朝中重视，我被弃置的情形与你相同。既然天命如此，因而从无怨言，人生在世，要常怀清高之风。想必你辞官拂衣而去后，四海为家，安于贫穷。秋日天空，万里高远澄净；日暮时分，江水壮阔空明。清朗的夜晚，悠然自在；明月当空，扣舷而歌。在鱼鸟芦苇之间隐于尘世，恬静安然。不必在这俗世中奔走了，我已双鬓斑白，如同随风飘逝的飞蓬。我愚钝而懒散，不懂官场中的种种手段，居处僻远，也无法上达天听。微细如我，纵使可以取之优长，谁又做得到绝对公正呢？！我还是从此归隐，做一个春耕秋收的老农吧！

开篇四句，从感慨时遇写自己与友人一样遭遇弃置而“明时久不达”，一瞬间便缩短了与友人之间的心灵距离，从而产生共鸣。但是“天命无怨色，人生有素风”两句，实属妙哉，足见诗人并未抱怨怀才不遇，而有乐天知命的胸襟。然而，细细品味，又可发现，诗人虽然劝慰友人，自言要有坦荡的胸怀，但不免流露出不受重用之下的无可奈何之情，所蕴含的感情含蓄而复杂。

“念君拂衣去”以下八句，描绘了作者想象中的友人归隐之乐：秋色如水，天空明净，落日熔金，澄江辽远，在这江天一色的自然里，人的心绪也随之飘到天之涯、江之头；而到悠悠清夜明月当空之时，驾一叶扁舟，扣舷而歌，荡漾在如烟似雾的芦苇丛中，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又是那么空灵。这意境，极富清淡之味、隽永之趣，好似花落香浮，又如月印水底，清空闲远、神韵超然，一切都已溶入那如梦似幻的大自然之中。

“无庸客昭世”至结尾八句，写出作者所感所愿：双鬓已然斑白，心灵已然疲倦，帝王总是那么遥远，无人愿为我举荐。不愿再在这“昭世”中奔走了，不如与君一同归隐田间，做一个安分躬耕的老农吧。结尾既抒发了自己郁郁不得志的情感，又表现了对于友人归隐生涯的赞同与欣赏，言远意近，围绕送别的主题依然清晰可见。

王维不仅是杰出的诗人，还是著名的画家。在他笔下，诗与画是“道通为一”的。这首诗不仅有诗情、画境，还有一种空灵的禅意。尤其中间八句，描绘出友人隐居生活的画面，明显表现出了“诗中有画”的特点，以“净、澄、清、明、淡”等冷色调语言合成了一种“单纯的静穆”，突出了自然界的清幽、静谧，使诗中的景物呈现出和光一片、浑融无迹的特点：青色的夜空、蒹葭，皎洁的月光、水光，物物融合，没有明显的轮廓，没有明显的界定，犹如一幅上乘的水墨画。在描绘隐居之乐时，诗人融入心无挂碍之中，以空灵之心审视空灵之境，人与自然融为一体，从而达到一种晶莹剔透、物我两忘的境界。

【名句品读】“秋天万里净，日暮澄江空”：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天空洁净如洗，黄昏暮蔼，日落而下，风息人归，江面空明澄澈，没有一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