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我喜欢的五本书,在白纸黑字间遇见几个灵魂

我喜欢的五本书
□闻君
人一开口谈书,便显出几分寒伧。前几天,看到迟子建的文章《我喜欢的五本书》,讲的是她喜欢的五本书,且带有推荐之意,自然是好的。我则不然,既无资格,亦无此等雅兴向人推荐什么书。我所喜欢的,不过是在我所看过、买过、拥有过的几本书中,拣出几本印象略深的罢了。横竖看书不多,选择的范围自然狭窄,正如穷汉夸富,翻来覆去也只有那几枚铜钱。
前日收到新购的鲁迅文集十本,叠在案头,竟有些自惭形秽。先前也曾买过鲁迅的集子,后来不知流落何方,大约是被谁"借"去,或是搬家时遗失了。于是只得再买。这倒让我想起《野草》来,便将它列在第一位。
《野草》是鲁迅先生1924年至1926年间创作的散文诗集,彼时正值五四新文化运动后期,社会动荡不安。集子里的文字,锋利如刀,却又时常钻进人的骨缝里,使人坐卧不安。"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这样的句子,每每读来,便觉得鲁迅先生坐在对面,用那双灼灼的眼睛瞪着我,使我无所遁形。那薄薄的一本,却比许多砖头般的著作更有分量。
第二本是《瓦尔登湖》,前后买过两个版本。现在手头这本是王义国的译本,语句出奇地长,读来颇费思量。这本19世纪美国作家亨利·戴维·梭罗在1845年至1847年间写就的自然随笔,记录了他独居瓦尔登湖畔两年多的生活体验。我喜欢的,是梭罗在那两年两个多月的隐居生活中,对自然万物的观察,以及对生命的思考。"我到林中去,是因为我希望有意识地生活。"这话说来容易,做来却难。我们大多数人,不过是无意识地存在着罢了。
第三本是《飞鸟集》,是印度诗人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1916年创作的英文诗集。作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泰戈尔的诗作清澈见底,却又蕴含哲理,不像某些诺奖得主的作品——比如西班牙的希梅内斯——令我读来如坠五里雾中。"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这样的诗句,年轻时读来只觉得美,如今却尝出了其中的苦涩。泰戈尔的诗,大抵如此,看似轻盈,实则承载着生命的全部重量。
第四本是《悲惨世界》,是法国文豪维克多·雨果1862年发表的长篇巨著。这部作品以宏大的叙事视角,展现了19世纪法国社会的全景画卷,从拿破仑战争到1832年巴黎共和党人起义,描绘了社会各阶层人物的命运沉浮。大学时读过,后来只看过改编的电影。如今想重读这部史诗般的小说,全因难忘冉阿让这个人物。他那坚韧的灵魂与沙威的偏执形成鲜明对比,在雨果笔下熠熠生辉。"释放无限光明的是人心,制造无边黑暗的也是人心。"这话放在今日,依然适用。
第五本是《人间草木》,是中国当代作家汪曾祺1990年代创作的散文集。其实鲁迅的冷峻深刻、朱自清的清新隽永、梁实秋的幽默雅致、周作人的冲淡平和、余秋雨的厚重深沉、迟子建的清新温情,这些散文大家的作品我都喜欢。但若要刻意挑出一本,我还是选了汪曾祺的《人间草木》。他笔下那些生活细微处的景、物、事,最贴近我们这个时代的气息,字里行间透着一股从容的生活智慧。"人的一生,苦也罢,乐也罢,得也罢,失也罢,要紧的是心间的一泓清泉里不能没有月辉。"读他的书,仿佛看见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在喧嚣尘世中保持着自己的步调,不疾不徐地走过一生。
书单列毕,忽然发觉这五本书竟无一相同。中国的,外国的;诗歌,散文,小说;厚重的,轻灵的——乱糟糟地堆在一起,倒像我那从未整理过的书架。这也难怪,我本就是一个杂乱无章的读者,看书全凭一时兴起,毫无系统可言。
有人读书为求知识,有人为消遣时光,我则说不清为了什么。或许只是因为,在那些黑字白纸间,偶尔能遇见几个灵魂,他们说的话,恰好是我想说而未能说出的。如此而已。
书单如食谱,终究是个人口味的暴露。我的这份菜单,怕是没几个人吃得惯罢。
2025.6.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