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傍晚近 17 时，我不经意间路过南昌市 23 中高考考点。映入眼帘的，是至少 20 位身着警察制服的人员。其中，交警人数最多，民警次之，隐约还能看到几名特警的身影。再加上七八名城管队员和学校保安，一大群制服在身的工作人员分布在学校门口及周边，严阵以待。不远处，一辆消防车静静停放，6 名消防队员时刻准备着投入可能出现的紧急状况。周边还有无数陪考的家长，这阵仗，若非路边小喇叭循环播放着“前方高考考点，电动车下车推行”的提示，不知情者还以为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

我一时闲来无事，便驻足旁观这热闹景象。在人群中，最忙碌的当属交警。尽管距离考试散场还有一段时间，他们仍不厌其烦地劝导骑电动车的市民下车推行；同时，全神贯注地疏导过往车辆，确保其按规定车道有序行驶；待考生们陆续走出学校时，他们迅速实施临时交通管制，禁止所有机动车通行。直至最后一名考生被家长接走，所有工作人员才有序撤离，道路随之恢复畅通，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对考生安全的守护。

在学校围墙一侧，一辆被铁栏栅围着的车辆静静停放。我猜测，这大概率是通讯屏蔽设备。因为当我在其附近接电话时，手机信号全无，而稍稍走远，信号便恢复正常。不得不说，这样的安排细致入微，有效防止了考试舞弊现象的发生。

这一幕让我不禁陷入回忆。1979 年，我参加高考，那是一个平和宁静的年代。考点就在我自己的中学母校，学校门口没有一位身着制服的安保人员，也没有喧闹的家长送考。迎接我的，只有熟悉的任课老师，一切就和平时上学一样，平淡而自然。

后来，到了 2011 年，我的女儿参加高考，同样是在她自己的中学母校。为了不给孩子增添额外的压力，我们选择让她独自骑自行车往返考场，就像日常上学一样。那时，学校门口似乎也没有如今这般众多的护考人员。

时光匆匆，时代变迁。如今，高考的安保工作也愈发严格细致。往昔与今朝，对比鲜明，真可谓是今非昔比。从七、八十年代到如今，高考安保工作从“一人三把锁”发展为多部门联动的系统工程，这种看似“如临大敌”的变化，实质是中国社会转型中教育公平、风险防控与公共服务理念演进的结果，安保升级背后是文明的辩证法。

一、社会结构巨变是核心原因

1. 人口流动性爆炸式增长。七、八十年代乡镇考生占比超70%（1990年城市化率仅26%），考生多在本地考试。2023年城市化率达66%，跨市、跨省考生激增，数万考生集中到城市考点，陌生人社会的复杂程度几何级增长。

2. 规模效应带来的管理挑战。1977年高考考生570万（录取率4.8%），2023年考生1291万（录取率超90%）。单个考点考生从数十人扩大到数千人，维持秩序需要专业力量介入。

二、考试环境质变

1. 利益关联度剧增。八十年代大学生包分配但出路单一，如今名校文凭与优质就业直接挂钩。某些地区曾出现集体舞弊案（如2013年吉林松原案），倒逼安防升级。

2. 科技作弊与反制博弈。从传纸条到5G作弊设备，技术对抗催生信号屏蔽车、人脸识别系统。2021年湖北某考场查获伪装成橡皮擦的接收器，这类高科技作弊在80年代不可想象。

三、公共服务理念进化

1. 应急体系标准化。现代考场配备防疫通道（疫情时期）、急救单元、电力保障车，这是公共服务精细化的体现。1983年某考点因停电延误考试，类似风险如今有系统预案。

2. 法治文明的博弈。依法处置考场周边噪音施工（《环境噪声污染防治法》）、交通管制（《道路交通安全法》），本质是用程序正义保障公平。但也衍生出家长拦路禁鸣等过度行为。

四、值得深思的现象异化

1. 安保剧场效应。部分城市出动特警装甲车巡考，这种"威慑性表演"超出实际需求，反加重考生焦虑。某地曾发生家长因警犬巡逻与安保人员冲突事件。

2. 社会信任度曲线。八十年代熟人社会的道德约束力正在消解。2019年某教师偷换答题卡事件警示：当个体失信成本降低时，制度性防范成为必要补充。

五、历史镜像的再认识

1. 被忽视的隐性秩序维护者。当年班主任骑自行车押送试卷，公社干部用广播维持考场安静，这种非正式管理实则是体制力量的延伸，与今日专业力量本质相同。

2. 秩序参照系差异。1981年《中国青年报》记载某考点因群众围观导致考生迟到，说明无序现象始终存在，只是当年信息传播受限未被广泛认知。

总之，安保人数的增长，既是社会转型的成本支付，也是治理精细化的进步象征。理想的未来不是退回无人看守的考场，而是培育无需看守的诚信自觉，当考场外的警戒线消失时，考场内的道德红线才真正筑牢。我们怀念那个朴素年代的静好，更要建设一个让复杂社会不失温度的新秩序。（殷剑敏）

                                      2025年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