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良成和他的“花果山”

2025-07-27 08:49 阅读
傅晓蔚


  20世纪七八十年代,江西省丰城市筱塘乡的大嵊山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花果山”。至今,“花果山”还被村民们津津乐道。提起这事,就不得不说到傅良成,虽然他已离世整整40年,但村里男女老少对他是无人不知。没有他花果山也无从谈起……
1966年10月,傅良成下放回到村里,便每天患了魔症似的,村前村后、满山遍野地边走边看,越看神色越凝重。他记得1930年自己去上大学前,村庄掩隐在一排排高大的树林中,村后的山上更是古木参天。大闹钢铁,把树全砍了。植皮覆盖严重不足,千疮百孔山里到处生长些權木和荆棘条,几乎看不到像样一点的树木。原来几条终年流淌的小流也断流了……看到此景他每次下山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家里人以为他是人生失意后前途迷茫。当时他是下放回老家。寝食不安的他找到村干部说出了准备对村里的生态修复的打算,和向荒山要粮油的决心……
村干部知道,傅良成读的是省立江西农业大学,毕业先后在宜春、吉安,研究棉、麦、水稻、油茶、果林生产并成绩突出,受到中央林业部,省林业农垦厅的关注和表彰,1958、1959年还光荣出席江西省先进代表大会。
  俗话说穷家难当。这位为全村大小300多张口而犯愁的汉子,竟感动得热泪盈眶,当晚就召集全村人开了群众大会。
在大会上,平日里沉默少语的傅良成,竟滔滔不绝,向大家展示了一幅幅丰收蓝图,说到动情时更是慷慨激昂。听得大家热血沸腾,有人兴奋地大叫:“那以后我们村不就是花果山呀!”前不久,公社的放映队刚在村里放映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知道花果山的样子。队长也激动地答:“比花果山还好,花果山没有油茶果,孙猴王也吃不到油王。”油茶果榨的油称“油王”,仅次于橄榄油,这是傅良成告诉他的。队长还得知,傅良成不但通过多次实验用一种黎钻木,嫁接成功香雪梨、菊水梨、黄皮雅梨、二宫白等开发出数十种香甜脆口的梨品,而且还研究将小颗粒油茶树,嫁接改良大颗粒优质油茶树,获得成功大大提高了产量和质量。当然这些情况,群众不知道,大家只知道他是当时村里数十年来唯一的“状元”,考取专门研究种田种果的大学,还当了株山林场第一任场长。大会表决时,全村人都举双手赞成,大家信任这位从大城市里下来的,却有着农民一样坳黑、朴实,和蔼可亲的大学生。
那个冬天,全村老少齐上阵。在村后山上挖树穴,在村庄周围的荒坡上,开荒刨坷、铲草呕肥、挖塘泥,一开春就根据土壤和日照不同,栽上松树、杉树、竹子和油茶树。在村周围大量栽梨、桃等。在各种果树间套种西瓜、香瓜和油菜、小麦、大豆等经济作物。 
村里还打算成立果园场,傅良成要亲自挑选几位年轻人,大家听说可以跟着他学技术,很多年轻人报了名。经过短期培训,他精挑细选了其中的六位。他俩亲侄子都落选了,找到他想开“后门”,他说:“果园场是全村的,又不是我们家开的。”自从傅良成手把手地给他们传授技术,经过大家的艰苦努力,果园场有了起色。他说他要像培育良种一样撒出去,在家乡这块土地上生根开花,并结出科技的硕果。如今,他的徒弟金荣和光荣都70多岁了,半个世纪快过去,但金荣仍记得师傅教他剪枝修树的口决:“强树重剪促生长,弱树轻剪保平衡。南不留上北不留下,通风透光,去直留斜控顶端。”他手把手地教我们,我们似乎不是在学修树,而是在学修身养性的做人道理。徒弟光荣也说,师傅教我们的嫁接,无论是芽接还是枝接,师傅都是甘为嫁衣,把我们嫁接在他身上,任我们枝繁叶茂地生长。
不出几年,松树、杉树、竹林的叶子点点滴滴的雨露,轻轻地抖落在地上,渗进泥土里,顺着看不见的盘根错节,变成涓涓泉水,于是小溪活了,地绿了,大嵊山总是雾断云接。一草一木有了情感,山山水水也便有了灵性。
整个嵊山村像棵大树,向下有着庞大的根系,吸取营养积攒着力量,向上的枝枝叶叶也吐故纳新……当我多年后看到“天连碧树春滋雨,地满红在香送风”对联时,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时故乡春天的情景。秋天更是各种果实的香气交织着,连空气都是甜的。一坠坠的果实把树枝压得很低,低得人躺在地用嘴都能叼着,到处都是不堪负重,不得不借助竹丫叉顶着果树,垄与垄的树丫相互交错在一起,稠密的果子分不清彼此,有挂满果子的枝头,伸出长满巴茅的围墙,肥厚敦实的果子,晃动着炫耀自已的光鲜。果子浓香也诱得成群结队的小鸟来偷食,护园人天天敲着铜锣,也只能把一群鸟从这个果园赶到另一个果园。有的人提出用农药对付鸟群,但遭到傅良成的坚决反对,他追求的是土生天养环保理念,对果树的病虫都是预防为主。每年的秋冬之交,他都会带着助手们用石灰水拌农药把一棵棵果树自杆从地面刷到分丫处,从根本上治理病虫害。他说鸟儿更会找树找虫子吃,所以后来人们对鸟吃果子也只有放任自流,到处都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画面。丰收的果子也引来山外的人们,一辆辆解放牌汽车载着一群群衣着光鲜的青年男女,他们大多来自丰矿、钢铁厂等大型企业,把果子拉去发职工福利。如果来的车辆多,大人们实在忙不过来,便发动全村老少帮忙采摘。摘果、称重、装车,个个忙得大汗淋漓,但人人心底似乎有一阵阵清风涤荡着,也拨动着大家兴奋的心弦。记得有一次,村里有个后生,一边摘着蟠桃,一边扮着孙悟空,调皮地在果园里跳来跳去,俨然把园子当着自已的花果园。是的,那时的大嵊山就是人们的花果园。不但本村人有优越感,外村也羡慕得不行,那个年代,别的村庄十分壮劳力,每天工钱贰角,嵊山村同等的劳力是一元。500余亩的油茶林,也使村民们的生活油光发亮。那时村里的男孩很容易找到对象。
对于还是孩子的我们,直接的好处就是,梨、桃等果子吃不完,但我们的心思放在偷那些栽种了杏子、樱桃、枇杷、沙果等稀有果上。那也是一个梨树园,开劈出了一部分试种的这些果树,园口朝西,靠近大路,从这里进去要穿过大片梨树才能到达那片果树,进园时间太长容易暴露。南边靠近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藏不了身,更不是理想之地,北边是一片林子,东边则是靠一条荆棘丛生的水沟,于是选在了这两边。我邀上几个同伴,派一、二人爬在树上放哨,另几人穿过荆棘丛埋伏在沟里,进、退、行动全听树上的信号。我把果实偷偷地带到学校去吃,同学羡慕得不得了,他们不要说吃,连名字都没听过。多年后,当我在大城市的超市里看到价格不菲的樱桃、枇杷时,格外亲切,并自豪地说:“我50年前就吃过!”买来一尝觉得味道淡多了,怎么也吃不出当年的那个味道。
当年除了栽果树,还大量地栽了药橙和野菊花。所以村里和县中医院结下了深深的友谊,农忙时县中医院都会派医护人员来支农,他们不但给村民义务看病,而且下田栽禾和收稻子。
那片野菊花,栽在村前的山坡上,记忆深刻的是,卧床很久的傅良成说要去看看果园,他的助手就把他扶到这片野菊花里。因为站在这,所有的果树都尽收眼底,一棵棵,一枝枝菊花挺立着瘦朗的腰身,伸展着纤细的手,高擎着一朵朵金灿灿的黄花,就像举着光芒四射的太阳,在人们看来,站在菊花中的他也就是一树菊花,因为他和菊花一样,不在春天和百花争宠,选择在这沉静安谧的秋天,他也是个太阳,把他的光和热献给这片钟爱的土地,把金子般的本色毫不掩饰地尽情渲泄……此刻都每棵树都刷上了预防病虫害的石灰药水,像统一着装的土兵那样整齐地排列着。每棵树都有自己的位置,在春天的胎动中,都会以自己的方式打开,从一个芽孢的萌动,到一朵花的绽放,都有自己最独特最朴素的语言。是的,每的棵树都是有语言的,如今都沉默着肃立着,接受检阅,对他们的将军行着注目礼……
  不久后的1975年9月10日,傅良成离世了。几十年来,他留下来的果园也因果树超龄、品种落后而不复存在,只有那满山遍野的油茶给人们年年提供优质茶油。虽然产量不高但绝对绿色纯正。很多人都说,在一片片林子里,人们每次的凝神与远眺,总能看到傅良成弯腰劳作的身影,这并不奇怪。如果相信每个死去的人都有魂魄的话,我想傅良成的魂魄已潜移默化到每棵树,甚至树的每个枝枝叶叶,使他的影子像空气一样,在林子里无所不在……
 傅良成离开了近半个世纪,但他和他的“花果山”永远活在人们的记忆里。

打开APP阅读全文
用户点评
    打开APP,查看更多评论
    分享到微信朋友圈
    x

    打开微信,点击底部的“发现”,

    使用“扫一扫”即可将网页分享至朋友圈。

    打开APP
    前往,阅读体验更佳
    取消
    ×
    问政江西小程序
    长按进入,阅读更多问政江西内容
    每日读报
    推荐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