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如桥

2025-08-01 15:40 阅读
九江 张先友

老伴在厨下忙着,晚饭在灶上煨着,香气初溢。可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我,胸腹间却猝然掀起惊涛。此时,我气息难继,腹胀如鼓,胸腔如裂,冷汗瞬间爬满额头,四肢虚软,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筋骨。这突袭的山倒之势,令人窒息。捱过两小时,疼痛稍敛,才勉强撑起,我跨上电瓶车,载着老伴一同驶向那熟悉的去处——武宁县中医院。

内一科的刘剑辉医生沉着接诊。心电图上心率数字“50”令人心悬,疑云指向心梗。然CT与验血的轨迹,却最终将矛头锁向腹腔深处——胆囊内,结石狰狞。奇妙的是,入院不过一小时,那攻城略地的痛楚,竟如抽丝剥茧般,丝丝缕缕散去,只余一身脱力的轻飘。尽管如此,护士小姐还是将入院的手环戴在我的左手腕上,接着又忙着给吊瓶,一连换了三次,滴尽己然是十一点后的寂静。

归途必经长水大桥。此刻,它不再是冰冷的水泥钢铁,而是横亘于夜色中的一道璀璨星河。桥身灯火辉煌,金线银线交织流淌,将黑夜温柔地推开。桥栏两侧,三角梅在强光下依然开得不管不顾,红得炽烈,粉得娇艳,仿佛病痛与它们全然无关,兀自灿烂如初。桥外,城市的高楼化作沉默的巨人,零星窗口透出的微光,是它们沉入酣眠时半阖的眼睑。整座城,都在这深邃的夜里安歇了。西海燕码头吹来的湖风,裹挟着湿润的水汽与夜的清凉,徐徐拂过面颊,竟吹散了最后一丝残留的惊悸,余下通体的舒泰与惬意。

病与老,本就是人生路上必然相伴的旅人,如同这桥与承载它的流水、桥墩与跨越的距离,早已盘根错节,融为一体。桥不会因风霜侵蚀、流水冲刷而拒绝履行它的使命。它坦然接受着岁月留下的每一道刻痕,每一片锈迹,却依然稳稳地托起东来西去的脚步,渡人于彼岸。

我这具被光阴与病痛雕琢过的躯体,亦似这桥一般。方才经历了一场剧烈的震荡。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此刻体会得如此真切。它或许不再崭新,关节处有了锈迹,脊柱间有了磨损,但它依然能承载着我的灵魂,稳稳地行走在时间的长河之上。接纳它的斑驳,如同接纳长桥的沧桑;珍视它的依然可用,如同感念灯火照亮归途。病痛是河上的风浪,而豁达,便是那桥的脊梁——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渡我向光明。灯火辉煌处,便是心安归途。

第二天清晨,我与老伴与往常一样,先到门球场,因为林业局青山杯集训队在三场集训。我到后与球友谈笑之间却刻意隐瞒昨晚发生的一切。直至八点,我们址了一个谎,匆匆离开了球场,又奔中医院,因为病情需要进一步检查和诊治。再到长水桥时,我对老伴说,昨晚经过这里是灯光,今天却是阳光。灯光虽然灿烂绚丽,然阳光却是温暖倍至。人的生命就是时光的恩赐。
此时,大桥上极目望去,青山远黛,绿水如蓝,矗立的高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桥上来往车流,如律动的声乐,桥的栏杆被行人抚摸过的痕迹清晰可见,三角梅在阳光格外鲜艳。尽管这时同样是奔医院而去,但我觉得此时的桥不仅是跨越障碍的通道,更是人与世界对话的界面:桥栏上的磨损是无数手掌的温度,桥身的震颤是车流与大地的共鸣,正如病骨之上,每一道疼痛的褶皱里,都藏着过往岁月的印记——或许是年轻时熬夜工作的暗伤,或许是某次开怀大笑时牵动的旧疾,或许是孙辈绕膝时骤然绷紧的神经。阳光下的大桥,从来不仅在于渡过大江大河,更在于让每一步平凡的行走,都有踏实的依托。而这,或许正是衰老与病痛教给我们的最深邃的豁达:不是对苦难的漠然,而是在认清生命的有限后,依然珍视每一次心跳、每一缕晨光,让病骨之上的桥,载着烟火气,慢慢走向更远的日子。

时间不让我们耽过更多,我和老伴骑车过长水大桥后,继续朝中医院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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