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与树听
小时候,院子里有许多树,但能两人合抱的只有两棵——一棵罗汉松,一棵枇杷树。
春深之际,绿荫沉沉。夏阳透过枝叶,满院投下游动光影。晨昏之际最是热闹,枝头雀鸟啾鸣盘跃,树荫里扎堆的孩童追逐嬉闹,惊起一地碎金般的阳光。秋风起,漫天枯蝶纷飞,唯有这两棵依然苍翠,在寂寥中撑起一片愿景。
那时年幼,尚不懂松树的孤高,只爱看枇杷树开花。说来奇怪,这枇杷树年年开花,却从不结果。它的花格外大,簇簇粉白娇嫩,藏在肥厚的绿叶间,风过时轻轻摇曳,像栖息的蝶。
罗汉松立在水塘边,树冠如盖,投下一片清凉。它与枇杷树遥遥相对,像两位沉默的老友,守着岁月流转。落地松果,偶尔见人拾去,不知带向何方、生根何处?
院里还有几棵果树,却都不甚起眼。南墙边有株桃树,三月里零星开着几朵花,瘦伶伶的,无人问津。传说中的蟠桃更是从未见过,或许早被院里的“泼猴”们吓跑了。
最实用的,反倒是那些叫不上名字的杂树。它们不开花,也不结果,但枯枝落叶却是生火的好材料,烧饭时噼啪作响,灶膛里腾起的火光映红了兴奋的小脸。
后来,小学毕业,举家搬迁,虽仍在同一座城市,却再未回去。几十年过去,偶然重游旧地,院墙早已推倒,老屋多半拆改,儿时的玩伴也四散无踪。风雨中,只有那棵罗汉松还在,只是历经冻灾,树冠稀疏了许多,不复当年苍翠如盖的模样。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站在斑驳的碎影中,掌心贴着粗糙的老树皮,试图从那些皲裂的纹路里打捞往事的碎片。猛然间,发现罗汉松的树干上挂着一块腰牌,上面标记着它的树名、树龄。环顾四周,那些曾经陪伴它、陪伴我的不知名的树呢?
风掠过枝头,沙沙作响,头顶是一小片挣扎的绿意,而四周高楼环伺,淡然俯视着这一方残存的旧时光 ——故园依稀树已非,原来那漫长的等待,终不过是某一天无声的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