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独坐灯下，窗外的喧嚣终于渐渐沉寂，仿佛世界沉入了一口古井。案头一盏孤灯，散着昏黄的光圈，将我圈在一方小小天地里。那光晕温柔，却也如一道无形的墙，将我同整个黑夜隔开。桌面上散着几卷书，半杯残茶在灯下幽幽的浮着一点微光，像一枚小小的月亮沉在杯底。这盏灯是这深夜里的唯一陪伴，它静静燃烧，光芒像衰老的树根，一寸寸扎进时间的缝隙里，而我便在这光芒里浮沉着。

白日里那些匆忙的奔波，那些热切的话语，此刻都像退潮的水，露出了底下粗粝的沙石。人声散尽，唯有时间流动的声音分外清晰。壁上的钟表是夜的喉舌，秒针的嘀嗒声便如夜的呼吸，固执地、恒久地刻录着时间的流逝。这声音似乎是在提醒我，生命正无声无息地沿着这滴答声流淌而去。原来时间从不曾停歇，我们都在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深渊，只是白天太喧嚣，未曾听见它的脚步罢了。

我推开窗，清冷的夜气扑面而来，带着露水的微腥和草木的清气。城市高高低低的灯火，疏疏落落，像是沉在海底的星群，在浓重的黑暗里无声地明灭着。远处偶有车灯扫过，在深沉的夜色里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伤口，随即又愈合了。黑暗如此广袤，而人间的灯火何其微茫！如同我们各自背负着的那点小小的心事，不过是无边宇宙里一粒微尘。仰望天际，无星无月，唯有无边夜色弥漫，如墨般浓稠，仿佛要将人间的灯火也一同吞没。这巨大的寂静与深邃，使人顿觉自身如芥子般渺小，白日里那些耿耿于怀的得失，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起来。

于是，我轻轻合上窗。案头那半杯残茶，已然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