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爷:真正的北京爷们!

李姑爷:真正的北京爷们!
邓晓明
陪护孙儿到北京求医,在医院附近的翟各庄,租住农舍栖身。围绕“医院、菜市场、住处”三点一线,“买菜、做饭、送餐”三位一体,不分昼夜,忙碌奔波。时光飞逝,一年即期,接触过的人不少,但能叫上尊姓大名的不多,而能称之为朋友就更是少之又少。这主要是每天忙于杂事,无暇顾及其它所致;也与我性格内向、不善交往有关吧。
我出生在穷乡僻壤的石岗,童年生活在江南第一大沙漠厚田,少年求学于蛮荒之地流湖,青年到偏僻农村接受再教育,孤陋寡闻,胆小自卑,尤其惧怕与生人打交道,所以一生朋友甚少。李姑爷,是我来北京一年,结识的屈指可数的新朋友。
李姑爷姓李,是翟各庄田氏家族的女婿。北京人把女婿叫“姑爷”,所以村里长辈都叫他“姑爷”。村里小孩子见到他,也叫他“姑爷”,因为他属爷爷辈了。我租住的田玉航师傅的院子,跟李姑爷的岳母的房子前后紧挨着,我也就入乡随俗,称之为“姑爷”,既是昵称,也是尊称。
我与李姑爷初识,是因为我把他的车给撞了。那是我刚来北京不久,晓阳弟来看望我们,并把他的小车留了下来,供我们使用。谁知刚开行不一会儿,就发生了与前面的汽车追尾的交通事故。我下车一看,是一辆当地京牌小车,旁边的人说是李姑爷的车子。我心里顿时一紧,这下麻烦大了,撞到地头蛇枪口上了,这下不放点血,恐怕难脱身了。
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天庭饱满、地角方圆,体格健硕,神静气闲,理个板寸头,戴副厚框眼镜。不知怎的,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姚雪垠长篇小说《李自成》里面李闯王的画像,与他何其相似。
我赶紧迎上前去,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敬上,虽然我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但长期在省直单位办公室工作,耳闻目睹,也略知社会普遍流行的做法:“烟是介绍信,酒是敲门砖”。李姑爷没有接我敬上的香烟,而是径直走到他的车子跟前,仔细察看剐蹭痕迹,用手擦了擦划痕,转过头来对我说:“没事,剐掉了一层泥巴而已”。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在那里许久没有反应过来。没等我表示谢意,李姑爷就转身回屋里去了。
2022年的冬季,似乎来得特别的早,才10月下旬,最低温度就降到零度以下了。村里很多人家,已经开启了冬季取暖模式,可我的房东不在村里住,我以前又没接触过采暖泵,不知从何处下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犹豫再三,我硬着头皮,上门向李姑爷求助。李姑爷明白我的来意后,二话没说,穿上羽绒服推门而出,不一会儿功夫,就把懂行的堂叔和叔伯兄弟请来,大家忙乎了大半天,终于顺利开机供暖了。我千感万谢大家的鼎力相助,邀请大家进屋抽烟喝茶。李姑爷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不必客气,都是街坊邻居,今后有事吱一声”。
从此以后,我与李姑爷接触多了起来。李姑爷的岳父3年前因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抢救,守护3个月后还是与世长辞了。真是祸不单行,岳母又因骑车摔跤造成腰椎骨裂,入医院做了手术,需要卧床静养。儿女想接老娘去城里居住,老人家故土难离,坚决不去。最后兄妹商定,由两家轮流回家来照料,每两天轮换一次。所以李姑爷每隔两天会来翟各庄,负责岳母大人的衣食住行,以尽孝道。我趁空邀请李姑爷一起去散步溜弯,他爽快地答应了。
李姑爷首先领着我,在村里街头巷尾转悠,见到人就把我介绍一番:“这是我的作家诗人朋友邓老师”,大家都向我投来尊敬的目光,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李姑爷以这种方式介绍我与大家相识,其实就是告诉街坊邻居,今后多多关照我,如有慢待,也请多多包涵。我打心底感激李姑爷,古道热肠,真情相帮。同时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这个几千人的大村庄,李姑爷所遇到的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不管是男丁还是妇孺,他都能叫出名字来,还能饶有兴趣的说笑一番。能与不同的人,寻找到共同的语言,并能相谈甚欢,这是情商高的表现。
冬去春来,天气转暖。我们开始走出村庄,到漷县健康文化小镇去溜弯。李姑爷对这一带了如指掌,大到每个企业实体的来龙去脉、发展前景,小到每幢楼房的建筑风格、背景特色,以及正在建设中的首都城市副中心进展如何,京津冀协同发展战略实施为何举步维艰,河北“北三县”期盼多年为何迟迟投入不到北京的怀抱,环渤海湾经济圈的前景不容乐观等,这些我感兴趣的话题,他都能娓娓道来,让我茅塞顿开。我根据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撰写的散文《溜弯畅想曲》,被全国十多家媒体、网站及微刊登载转载,阅读量超过十万人次,这其中很大部分功劳,应归于李姑爷。
当得知我是在江西的母亲河一赣江边长大的,对水情有独钟,李姑爷拖着做过心脏搭桥手术的虚弱身体,在早春二月的春寒料峭中,驾着敞蓬电动车,我们俩神游京杭大运河刚改造好的北运河段,来回三十多里地,把他冻得不轻。沿途风景、人文地理、历史典故,如数家珍,让我大开眼界。李姑爷指着河畔的码头村,告诉我他就是在这里出生并长大的。当年乾隆皇帝三下江南,就是在此登船的。我突然联想起,四百年前,登基才42天的大顺皇帝李自成,被胡三桂和多尔衮联合攻破京城,只得仓皇逃命。有一支人马掩护李闯王的家眷,也是在此登船,沿水路逃往南国避难的。据考证,江西省修水县白岭山区,属穷山恶水,但盛产美女,就是李闯王的嫔妃避难于此,留下的遗传基因。李姑爷是不是隐居于北运河畔的李闯王的后裔,我没有经过专业考证,只是猜想而已。但我的第六感觉告知,李姑爷非等闲之辈。
这一天,李姑爷要带我到个新地方去转一转。出村一路北行,不多久就见到一大片树林,进入林区才发现,这里树木繁茂,品种繁多。听李姑爷介绍,这是朱总理执政时期,实施“退耕还林”新政的成果。那些风姿绰约、整齐划一的林木,二十多年功夫,已长成几十米高的参天大树,为抵御蒙古高原及西北黄土高原的沙尘暴侵袭,构筑起北京生态保护屏障,确实功不可没。这点我深有体会,上世纪九十年代到北京来开会出差,火车一过黄河,嗓子就又干又痒,连话都说不出来,到处是光秃秃、干巴巴、灰蒙蒙的。现在我居住的北京通州区,森林覆盖率可与我的家乡相媲美了,气候也变得湿润宜居了,去年还被评为国家森林城市,真不简单。
再往前走,李姑爷指着一片树形挺拔、生长旺盛的乔木,告诉我这就是国槐。在北京地区主要作为行道树栽植于主干道上,也常作为景观树栽植于住宅区、公园等地。有着吉祥、富贵、以及功名等寓意,生命比较长久,适应性很强,象征着家庭运势一路高升。国槐也是北京市的市树,这符合北京人心底期冀。
李姑爷又把我带到一片挂满黑黝黝果子的树下,摘下几颗果子,递给我尝尝。这黑不溜秋的东西,水分充沛、自然甘甜。李姑爷说这是桑树,它全身都是宝,桑叶是养蚕的主要原料,蚕丝可纺织绸缎,桑花凉拌可滋虚补血,桑果养肾护肝又壮阳,干桑椹泡水强身健体抗严寒,桑木扁担又软又经久耐用。我们边聊边大快朵颐起来,直吃得打饱嗝才罢休。之后几天,我们如期而至,饱餐一顿。说来也神奇,吃了桑椹之后,原来尿频尿急、频繁起夜的老毛病,明显得到改善,真得感谢李姑爷。
癸卯兔年的北京春天,就象一个匆匆过客,四月才踯躅而至,五月就被热浪烧烤得无影无踪了。南国流行的时尚服饰,在这里似乎很难派上用场。人们脱下笨重的冬服,直接换成坦胸露背的夏装,真似我的小诗描写的那样:“从冬至夏一日还”。万物生长也按下了快进键,我租住的四合院里的杏树,从发芽、长叶、开花、结果到成熟,就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梦幻般的全部呈现,而且挂果多、果子大,绵香甜。望着这高达十多米、黄澄澄的满树杏果,如何采撷呢?搬来楼梯一试,由于太短够不着。用竹篙敲打让其掉落,又皮破肉绽,无法食用。攀爬上树去采摘,又怕年老体衰掉下来出人命案。正当我无计可施之时,李姑爷找来矿泉水空瓶,剪去瓶盖窄狭部分,又找来长长的竹竿,用铁丝扎紧绑好,一个采摘神器就大功告成了。投入实战检验,发现十分轻巧,操作方便,效果蛮好,让我对李姑爷的智商刮目相看。
李姑爷虽然比我小一轮还多,差不多算是忘年交了,但他的社会阅历和生活经验胜于我。他十六岁就参加工作,融入社会,到远离家乡的供销社上班,由于社里老职工和女职工较多,重活脏活,尤其是扛200斤大盐包等重活儿,基本上由他承包了,因此练就了好体魄。单位领导看中了这个年轻人的吃苦耐劳、诚实热情,将自己的亲外甥女许配给他,并嘱托要相守终身。组建家庭,特别是宝贝女儿的降临,让他享受到温暖和幸福,更感觉到责任和使命。经济体制改革,让他一夜之间,成了下岗人员,可一家三口的生计,让他不敢沉沦,想方设法筹资买来夏利车,当起“的士”司机,不分昼夜,拼命拉活,笑脸相迎,和气生财,一门心事就是想让家人生活得好些。随着北京汽车出租政策的新变化,夏利车被淘汰,再次失去了经济来源。不恨天、不咒地,不靠神仙和皇帝,自谋生路再创业,与亲戚合伙开餐馆挣钱养家。虽然透支了身体健康,但他无怨无悔。
当得知我近期将离开首都北京,返回江西老家,李姑爷冒着酷暑,进入森林,伐来老花椒木,精心挑选并制作出一根长120厘米、直径约10厘米的盘龙健身器,北京人叫把玩,让我带回家,留作纪念。李姑爷告诉我:“北京爷们都喜欢盘花椒木,行路爬山可当拐杖,危急时刻可以防身自卫,平日里可活络经骨、按摩穴位、强身健体”。握着这不寻常的礼物,让我想起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的典故。其用心细心热心,真让我感动感谢感激。
这就是李姑爷,真正的北京爷们。
二O二三年六月于北京市通州区漷县镇翟各庄
作者简介
邓晓明,江西南昌人,1956年生,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气象志》主编,《气象诗社》常务副社长,江西省邓氏文化研究院院长(手机号、微信号:136070659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