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乡村荷塘的颜色（外二首）

                 典馥

绿转为苍黄的过程很轻
荷叶边缘卷起疲倦的弧度
水波推开碎金般的阳光
游鸭划过深浅不一的痕

农妇弯腰采摘老去的莲蓬
竹篮里盛着湿润的秋意
她的草帽搁在岸边
压住一片半枯的草
裤脚沾着泥点
像大地悄悄盖上的印章

远处孩童用竹竿拨弄水面
惊起停歇的蜻蜓
他们追逐奔跑
笑声落进塘中
与残荷的影子轻轻相撞

夕阳西沉时
塘水泛起暖红的光
洗菜人蹲在石阶上
将菜叶一片片散入水流
那些漂远的绿
慢慢融进更深沉的色调

偶尔有蛙声从角落传来
应和着归鸟的翅膀
荷秆交错斜立
勾勒出天空的碎片
塘底沉着掉落的瓣
静默地酝酿来年的消息

茶•浮沉录

铁釜吐出蟹眼泡，  
水声在炉腹低吼。  
你拈起蜷曲的绿魂，  
撒向翻腾的白浪——  
那些沉睡的暗礁，  
突然，在滚烫里  
站成
峭拔的山峦。  

嘘——轻些，  
看薄雾爬上瓷沿，  
在窗格投下
游动的纱影。  
茶针探入深渊，  
挑开
密封的春秋。  

沉浮的绿影蜷缩又舒展，  
像某种倔强的抵抗，  
又像
温柔的投降。  
水色渐浓，  
漫出松针与露的秘语，  
还有
某年谷雨沾湿的，  
采茶女
折断的指甲。  

杯沿贴近唇纹的刹那，  
山风撞进喉咙，
滚烫的溪流，  
在血脉里，  
开辟古道。  
你尝到：  
岩缝青苔的腥涩，  
焙火舔过的焦痕，  
以及
日头晒透的，  
粗布衣裳的咸。  

余温在舌根聚成深潭，  
倒映出 
所有未走的路。  
而茶渣静卧杯底，  
如
卸甲的兵。  

苍山一吻是故乡

青灰色山脊俯身垂望
将云雾卷成棉絮
轻轻盖住山脚的瓦檐
炊烟从竹林缝隙升起

背竹篓的妇女踩着石阶上行
露水打湿她的布鞋
她停下来擦拭额头
望见崖畔野菊绽出金斑
松针落进篓中
与草药静静交叠

放牛娃躺在坡地吹响叶片
溪水伴奏般流过圆石
老牛低头啃食秋草
尾巴甩走贪嘴的蝇虫
整个山谷都在回应
那段不成调的清音

夕阳给山尖涂抹暖色
归鸟驮着余晖投入深林
樵夫扛柴走下小道
扁担吱呀声中
惊起几粒蛰鸣
暮色便从沟壑间
漫上他的肩头

苍山始终沉默俯身
以唇轻触土地
而那些散落的村落
像被吻醒的种子
在月下泛起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