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丰城.老王

2025-12-13 23:09 阅读

岁月留痕

理发.丰城.老王
（散文）
邓晓明
时隔十年，我又回到了包家花园居住。包家花园是南昌市青云谱区三店街道所管辖的一个小地方。
据考证，包家花园始建于1923年，占地约20亩。其主人包竺峰，祖籍江西南丰，相传系北宋政治家包拯的后裔。该家族通过钱庄、盐业等生意积累巨额财富，成为南昌四大家族之首。包家花园仿苏州园林风格，建有亭台楼阁、假山湖塘，并配备花匠培育名贵花卉，专供其家族休闲及接待政商名流。‌‌‌‌不过，今世不同往日，包家花园现成为附近民众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这次重返包家花园，闲瑕之余，便四处溜达，感觉包家花园越来越热闹了。树荫下面多是大爷们下象棋、打扑克及谈古论今的专属区，自然围成好几个圈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叫喊声、争吵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空旷地带则是大妈们的领地，开着高分贝的音响，尽情跳着交谊舞、广场舞，吸引一帮人围观鉴赏。而亭台楼阁周边，则坐满了七老八十的老人，他们多为附近的居民，每天定时定点来此晒太阳，与街坊邻居见见面、聊聊天，打发时间。还有一些离群的翁妪，则是进城陪护孙辈读书的，利用这难得空闲时间，结识新朋友，交流生活心得，或就着暖阳补上一觉。而在花园西南角的墙根下，则摆了几副剃头挑子和补鞋摊子，多是从农村来到城里的讨生活的。他们起劲地吆喝着，以价格低廉吸引客人，当然也可省去租店铺的费用。
一块 “理发.丰城.老王”的白底红字的手写招牌，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我外婆的娘家是丰城人，所以我打小就对丰城有特殊的好感。我在稍远的地方驻足观察，摊主是位男性，高高的个子，消瘦的身材，和善的面容，嘴角挂着微笑，年纪估计已过花甲之年了。身边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妪，正鞍前马后忙碌着，估摸应该是摊主王师傅的老伴。突然一阵叫骂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原来是王师傅的老伴，与相邻的女理发师傅，为争夺客人而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骂声越来越难听。我仔细观察王师傅，他没有去声援老伴，也没有去阻止妻子，而是专心致志地、慢条斯理地给客人理着发。我打心里佩服王师傅的定力。
入冬首场寒潮的余威还未完全褪尽，凛冽的北风仍强劲刮着，气温也接近零度。我散步经过王师傅的理发摊位前，他的老伴正好送来晚饭，我一看时间，都快晚上八点了，真的太辛苦了。王师傅放下手中的活，准备用餐。我趁机上前与他攀谈起来：王师傅是丰城曲江人，打小跟师傅学习剃头手艺，出师后就以理发谋生了。王师傅感慨地说：“我在乡下给人理了一辈子发，养大了一儿一女，培养他们读了书，进了城，买了房，成了家。现在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原来有上千号人的大村庄，现只剩下百十号老弱病残的老人了。我的理发生意，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我们这些手艺人，一天不开张，一天生活就没有着落了。思来想去，只有离开乡下，来到城里找生计了。包家花园是城乡结合地段，人口比较稠密，进城打工的人也多，理发的人自然会多些，加上房租比其它地方要便宜些，就选定在这里落脚了。
渐渐地，我和王师傅成了熟人和朋友了，每天散步路过他的摊位时，会特意停下脚步，跟他聊上几句。王师傅见到我，也会主动打个招呼。交往中，我发现王师傅蛮健谈的，知识面蛮广的，语言也蛮幽默，对当前的生活不抱怨，身上有一股正能量，我愿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这两天，天气开始回暖，感觉头发有点长，想找个地方拾掇一下。以前理发这种事，都是用单位发的专用券，到单位指定的理发美容厅去解决。八项规定出台后，单位逐渐取消了这些福利待遇，只有到市场上去自行解决了。通常情况下，我一般会选择比较正规的、且比较熟悉的师傅帮助解决。今天不知何故，脑海里总是出现王师傅理发的画面来，觉得应该为他做点什么为好。但心里又有点忐忑，担心其卫生条件和理发技术是否过关。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去试一试看吧。
王师傅见我来理发，很是高兴，用毛巾擦拭了一个凳子，让我先坐下。说前面已有几个人打了招呼，如有急事等不得，就到别处去剃吧。我说今天没什么事，我等一会儿没关系。大约过了二、三十分钟，轮到我了。王师傅先用一块稍干净点的毛巾，将我的衣服领子包裹好，再用一块更大的披风，将我的脖子围得严严实实，以防细碎头发掉到衣服领子上和脖子里去。
王师傅一边给我围好围巾，一边根据我的头型、身份及年龄，选择适合我的发型。而没有采用目前社会上流行的金三胖的“锅盔盖”的发型。他的技术很稔熟，动作很麻利，修脸、刮胡子、剪鼻毛等细微之处，都做得很认真，也很到位，让我想起小时候在乡下理发的情形，很是受用，很是满意。但唯一缺陷就是没有用热水洗一下头，还得回家自再弄一下。
理完发，我询问王师傅：“多少钱？”，王师傅回答道：“五块钱”；我怕没听清楚，又追问道：“王师傅，多少钱？”，王师傅又说道：“五块钱，这里都是这个价”。我楞了一下，心想这也太便宜了吧！比理发店少一大半。看着王师傅的背影和他妻子忙碌的身影，我觉得应该多给点，但以我对王师傅的了解，又怕反而会伤了王师傅的自尊心。我犹豫了许久，还是从微信里转给王师傅五块钱，便匆匆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我边走边思考着：王师傅老俩口从早上八点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钟收工，每天十多个小时，风吹雨打，日晒夜露，任劳任怨的忙着。反观我们这些城里人，退休后每月有养老金领，生活衣食无忧，可不少人还是不满足，整天牢骚满腹，咒天骂地的，这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其实，新中国成立后，为了加快工业体系的建设，采取了农业补贴工业、农民补贴工人的特殊政策。农民兄弟生产的农副产品，以极低廉的价格供应城市，保障了城里人的生活必需，为共和国大厦的多快好省的建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重大贡献。为此，我们的农民兄弟，是作出了巨大牺牲的。现在我们已建立起世界上最完备的工业体系，国家也由一穷二白迅速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富裕了。国家也开始制定“工业反哺农业，工人反哺农民”的新政策，可实施的效果有些差强人意。
看如今，我们广大的农民兄弟，巳经老了、做不动了，却不能像城里人那样，享受经济发展的成果和红利；不能像城里人那样，享受社会养老福利待遇。这不得不说，是我们制度设计的一大缺憾，是二元化结构留下的后遗症。我们这一代人，应当采取强有力的措施，解决好这个历史遗留问题，尽快填平城乡之间这道鸿沟。让我们的农民兄弟，尽快像城里人一样，老有所养，老有所乐，安度幸福的晚年。
我期盼着这一天的早日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