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萍乡:在海拔最低处,感受精神的高地

2025-12-24 11:14 阅读
发哥发微

制图:占方羽

遇见萍乡,需要你做好一种“垂直”的准备。这座城市的气场,并非邀请你进行一场平面漫游,而是召唤你完成一场从地心到云端的剧烈升降,一场关于深度与高度的灵魂洗礼。

你的旅程,不应该从那些显而易见的城市广场开始,而应该从一道向下的、幽深的矿井,或者一条向上的、通往草甸之巅的石阶开启。在这里,你的呼吸会经历两种极端:在地下数百米的巷道里,它是压抑的,带着煤尘与历史铁锈味;在海拔近两千米的山脊上,它是清冽的,饱含负氧离子与草木芬芳。在这里,你的视线,也将在巨型工厂几何线条的冰冷光泽与高山草甸连绵绿意的温润柔和之间,反复切换。

萍乡,这个名字听起来温婉如水乡,其内核却是由最坚硬的煤与最柔软的草甸共同铸就。它曾以“江南煤都”的身份,为中国近代工业革命输出了黑色的血液;如今,又以“云中草原”武功山的绝景,向世界展示着绿色的仙境。遇见萍乡,便是投身于这场在“地下”与“云端”之间完成的、关于奉献与重生的生命交响。

深入地心:聆听“光”的采掘史

要理解萍乡的今天,必先潜入它的昨天。而它的昨天,深埋于大地之下。

我的探寻,始于安源。这里,是萍乡作为“工运摇篮”的精神原点。站在安源路矿工人运动纪念馆前,宏伟的建筑诉说着一段风起云涌的往事。1922年,毛泽 东、刘少奇、李立三在此领导的安源路矿工人大罢工,如惊雷般震撼全国,成为中国工人运动史上不朽的丰碑。纪念馆内,通过VR、AR等前沿技术打造的沉浸式历史场景,让人仿佛能“穿越”时空,触摸到那个年代工人们黝黑脸庞上的坚毅与渴望。在这里,“工运摇篮”并非一个尘封的称号,而是一种依然奔流在这座城市血脉中的、敢于抗争、敢于求变的红色基因。

来源:安源路矿工人运动纪念馆

我注意到纪念馆的一个细节:当年工人补习学校用的教材,除了识字算术,还有地理、历史和简单的物理知识。“他们不仅教工人认字,更教他们认识自己在世界中的位置。”讲解员说。正是这种启蒙,让地心深处的劳动者开始仰望星空。

然而,革命的精神源于现实的土壤。这土壤,便是深不见底的煤矿。我选择深入一座已停产的老矿井,它如今作为煤矿博物馆,沉默地诉说着过往。戴上安全帽,头顶的矿灯划破永恒的幽暗,步入那通向地心的甬道。瞬间,一股混合着潮湿、霉变与隐约煤腥的气味包裹而来,空气沉滞而阴冷。巷道狭窄低矮,岩壁粗粝,布满了斧凿的痕迹,宛如一道道历史的伤疤。

触摸那冰冷的煤壁,一种来自远古森林的厚重感通过指尖传来。耳边,似乎响起了百年前工人们沉重的呼吸、镐头撞击岩层的钝响、还有运煤车在轨道上发出的吱呀声。这里,曾是近代中国工业的“子宫”,无数“煤炭黑金”从这里被采掘,点亮万家灯火,驱动国家巨轮。那场著名的罢工,采掘的不仅是煤炭,更是无产阶级寻求解放与尊严的“第一束光”。

在模拟的工作面,巨大的液压支架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凝固在停止劳作的一刻。我想象着“少年进炭棚,老来背竹筒”的矿工们,终日与黑暗、潮湿和危险为伴,用汗水、热血和生命,为地上的世界换取光明、公平与温暖。这份职业所要求的坚韧、协作与无畏,早已渗入萍乡人的集体性格,成为一种城市精神的内核,一种在绝境中开采希望、在负重下挺直脊梁的硬核力量。

走出矿井,重见天日的那一刻,阳光刺眼。我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心中充满对那片深黑世界的复杂敬畏。那不仅是工业文明的基石,更是一座城市为时代奉献与牺牲的无声证明。这份“地下”的记忆,是萍乡一切故事的沉重起点。

攀登云端:在“天上草原”的涅槃

带着地底的沉重与思索,我踏上了前往武功山的旅程。这像是一次刻意的“净化”仪式,从最深的黑,奔赴最极致的绿。

攀登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不断剥离负累的过程。乘坐缆车,视野豁然开朗。脚下是深邃的峡谷与茂密的森林,而前方,武功山那独特的、绵延十万亩的高山草甸,如一条巨大的绿毯,从天上垂挂下来,铺满了整个视界。这波澜壮阔的景致,被誉为“云中草原,户外天堂”,是萍乡如今最闪亮的生态名片。

视觉江西 刘芸池 摄

当我终于踏上那条蜿蜒在草甸山脊的“云中栈道”时,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席卷全身。方才在地下的所有压抑感,在此刻被彻底释放。天地间,只剩下无垠的绿色、流动的云雾和呼啸的天风。

这里的绿,是层次分明的、充满生命张力的。深绿、浅绿、翠绿、黄绿……随着光影与季节变幻,仿佛大自然打翻了的调色盘。而最令人心醉的,是那草的柔软。它们密集地生长着,形成厚实而富有弹性的草甸,踩上去,仿佛行走在巨大的天然地毯上。这与地下煤矿的坚硬与冰冷,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武功山的魅力,远不止静态的风景。它已成为一个充满活力的“户外天堂”。在这里,我见证了“春徒步、夏溯溪、秋露营、冬滑雪”的全季候户外运动场景。登山步道上,身着专业装备的年轻人络绎不绝;国内最大的户外帐篷节草甸星空帐篷节在此举办,无数帐篷如繁星点缀草甸;新建的冰雪大世界,让南方游客也能体验冰雪乐趣;路虎营地、航空飞行基地、高山滑草等业态,构建了“水陆空”立体化的户外运动体系。这座山,已从传统的观光地,蜕变为一个现象级的户外IP和年轻人争相打卡的“青春之山”。

我选择在金顶宿营,等待一场日出。夜晚,繁星如碎钻般洒满天鹅绒般的夜空,山下的万家灯火在云层下闪烁,如同倒悬的星河。清晨,当第一缕曙光划破黑暗,云海在脚下翻涌,太阳从无尽的云涛中喷薄而出,将整个世界染成金红色时,我感到了一种纯粹的、近乎神性的壮美。

武功山,是萍乡的另一种语言。它告诉你,这座城市并非只有沉重的工业过往,它更有轻盈飞翔的梦想。从地下的“煤海”到山巅的“草海”,这垂直的一线,是萍乡完成的最华丽、最震撼的涅槃。

大地之脉:在转型褶皱中的韧性日常

然而,萍乡的完整叙事,不仅存在于极端的“地下”与“云端”,更存在于连接这两端的、充满烟火气的城市褶皱中。这里上演着中国资源型城市最典型的转型故事。

我回到萍乡市区,寻找那些“垂直维度”在平面生活中的投影。在秋收起义广场,晨光中的人们打着太极、舞着彩绸。这座以秋收起义命名的广场,如今是市民的休闲空间。一位练剑的大爷告诉我,他的父亲是矿工,儿子在深圳做程序员。“我们家三代,从挖资源到拼技术,算是萍乡的缩影。”

转型的痕迹渗透在城市的细节里。我走进一家工业遗址改造的文创园。这里原是煤矿机械厂,高大的厂房被保留,内部却入驻了设计工作室、咖啡馆和画廊。在一家陶瓷工作室,年轻艺术家正在创作一组名为“煤与花”的作品:用煤矿石磨制的粉末混合瓷土,烧制出带有金属光泽的深灰色器皿,表面镶嵌着武功山野花的浮雕。“煤是过去的记忆,花是现在的生机。”艺术家说,“我想让它们对话。”

来源:江西宣传

这种“对话”也发生在餐桌上。在南正街的老字号餐饮老萍巷,我品尝了萍乡美食的“刚柔并济”:一道萍乡小炒肉,辣椒的鲜猛如矿工的脾气,直接、热烈、不留余地;而另一道莲花血鸭,鸭血与米酒的调和,又展现出细腻绵长的滋味。最有趣的是清明果,这种用艾草汁染色的米糕,柔糯清香,据说最初是矿工妻子为下井丈夫准备的干粮。艾草辟邪的古老寓意,寄托着平安归来的朴素愿望。

我探访了位于湘东区的麻山幸福村。这里曾是煤矿沉陷区,地面开裂,房屋倾斜。通过生态修复,如今已成乡村旅游示范点。带我去参观的朋友感慨:“以前靠山吃山是挖煤,现在靠山吃山是看山。”他指着远处的武功山轮廓,“我们这代人,终于学会了和山平视,而不是只盯着山底下那点黑金。”

夜幕降临时,我登上萍水湖湿地公园的观景塔。这里是萍乡“海绵城市”建设的样板,利用原有采煤塌陷区改造而成。湖水倒映着城市灯火,栈道上散步的市民络绎不绝。

塔下,一群退休矿工组成的乐队正在演奏。他们用二胡、笛子和手风琴,演奏着《在希望的田野上》和《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混编曲。演奏间隙,一位拉二胡的老人说:“井下干了三十年,现在每天来这练琴。地下的声音是机器轰鸣,地上的声音是音乐旋律。你看,人总能找到发声的方式。”

那一刻,萍乡的“垂直性”在我心中完成了最后的辩证统一:从地下的牺牲与负重,到山巅的超越与壮美,最终落回地面的,是一种糅合了坚韧与柔软、记忆与希望的日常韧性。这座城市没有在历史的沉重中沉沦,也没有在转型的阵痛中迷失,而是学会了在“高”与“低”之间,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点。

离开萍乡的前夜,我再次打开地图。这座城市的地形图犹如一幅哲学图示:西部的罗霄山脉群峰耸峙,东部的萍水河谷地带平缓开阔,而安源矿区正位于过渡地带。海拔从最低处64米到最高处1918米,落差近两千米,这不仅是地理落差,更是精神落差的物理映射。

我忽然想起在矿井里看到的一个细节:早期矿工使用的安全灯,其设计原理是在火焰外加双层铜网,让瓦斯可以在网内燃烧却不引爆外界气体。这种“包容火焰”的智慧,或许正是萍乡的隐喻:如何让历史的灼热记忆在安全的边界内继续燃烧,提供光照而不造成伤害?

回望这座城市,我看到了一种“垂直的诗学”:地心深处的黑暗与山巅之处的光明,共同构成了完整的生存光谱;矿工的坚韧与登山者的超越,本质上是同一种生命力的不同表达。萍乡的海拔或许有最低处,但它在精神上从未低过头,从“为生存而斗争”到“为生活而创造”,这座城市始终在向上寻找出路。

遇见萍乡,是一场深刻教育。这座城市用它的垂直维度,教会每一个来访者:真正的精神高地,不是逃避低处,而是带着低处的全部重量,依然选择向上攀登。

这,或许就是萍乡留给中国资源型城市、留给所有在困境中寻找出路者的,最宝贵的垂直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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