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舅》思老舅:“江湖琴音环绕,别梦依稀还在”
最近,因为一部热映的《老舅》电视剧在网上刷屏,也联想到我的老舅,昨晚看到第19集时,感慨颇深。深夜整理旧物时,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滑落——照片上的老舅抱着一把木吉他,指尖轻触琴弦,眼神望向远方,身后是厦门鼓浪屿朦胧的海。那一刻,我的眼眶突然湿润,原来是第二天我醒来的一个梦。老舅已经离开我们十几年了,但他总喜欢在不经意的梦境里出现,还是那副潇洒的模样,仿佛从未离开。
我的老舅是外婆家最小的孩子,排行老六,上面有四个姐姐一个哥哥。但他是家里公认活得最“潇洒””的一个,也是最有“江湖气”的老舅。部队文艺兵出身的他,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尤其是那把吉他,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部队里的一位首长的女儿也会因为他的琴声而倾倒,欣赏的目光在音乐声中经常留下他们的爱情故事。每年除夕,外婆家的堂屋里也总是他最活跃的一个,他的弹唱歌曲,总是逗得全家老小笑作一团。他是那个家的灵魂,有他在就少不了有笑声和音乐声。
记得我二十出头的那几年,刚从学校毕业,在家里迷茫度日无所适从。在工厂打工,不是受不了十二小时制的倒班,就是傻乎乎的被人利用影响生产。就在人生最低谷时,老舅打来了电话:“来南方吧,我教你弹吉他,咱们边走边看。”那通电话成了我人生的转折点。
初到福建厦门,老舅没有急着教我什么,而是带我逛遍了这座海滨城市。我们去鼓浪屿听涛,在曾厝垵的小巷里穿梭,在老街的茶铺里品尝别样的味道。后来我才明白,这是他在用这种方式治愈我影响我——让我看见世界之大,人生之路不止一条。
真正的学习从一个月后开始。老舅的教学方法简单直接:基本功。从最基础的指法到简单的和弦,他手把手地教。“你只要好好学,就一定能学会;我可以,你也可以。有一门手艺在手,走到哪里都吃香。”他总是一边示范一边鼓励我。《忘情水》的指法我每天弹了不下百遍,手指从红肿到起泡,最后结成厚厚的老茧。可惜我终究不是那块料,近一年的苦练后,我沮丧地承认自己缺乏音乐天赋。“你这个人就是太木讷了,没有一点音乐鉴赏力。”老舅无奈地摇头,但眼里没有责备。
虽然没有成为吉他手,老舅却把我留在了身边。从酒吧的服务员做到四星级酒店的服务员,我在他的介绍和身后默默跟班了三年多。在那三年多里,是我见识灯红酒绿“江湖”的三年。老舅在沿海城市的音乐酒吧里也是小有名气,每晚抱着吉他弹唱着别人的故事,台下也是各色听众——失意的商人、欢庆的朋友、孤独的旅人等,无不被他的歌声和真诚所折服。
我永远记得他对我说的那句话:“人在江湖走,少不了各种人都会遇到。他花钱你弹唱,要你唱歌弹奏,陪酒吆喝是对你的一种认可,也是这个行业的一种文化。改变不了环境,只有适应环境。”说这话时,他的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是无奈,是接受,也是一种坚持自我的倔强。
关于老舅的酒量,我是在一个通宵的宵夜中真正见识的。那晚演出结束后已经是凌晨近两点了,一位东北来的女老板邀请老舅吃宵夜,老舅带上了我。六个人,他们五个人五瓶白酒五箱啤酒,从深夜喝到黎明,我在旁边帮忙拿酒都拿不赢了。他们谈音乐、聊人生、讲各地见闻,老舅的豪爽和见识让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倾倒。天亮时我搀扶着他回家,他醉眼朦胧间却一本正经地问我:“你说那个东北的姑娘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呵呵,有可能吧!”那一刻,我看到了这个潇洒男人孩子气的一面。
那些年,老舅从江西到福建,从福建到浙江,在沿海城市的夜场圈里打拼和闯出了名堂。他还录了一盘自己的弹唱碟,里面有翻唱也有原创,听了的都是说好。外婆常感慨:“家里上辈也没有一个有音乐细胞的,他完全就是自学成才啊!”语气里满是骄傲。
我们分开几年后,我已回到了南昌,老舅却还在沿海定居。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有一天,突然听到老舅的噩耗;开始我不相信,直到亲眼看见他的灵堂;英年早逝,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那一夜,所有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他教我弹第一个和弦时的耐心,他在台上投入演出时的专注,他喝醉后孩子般的笑容,他谈起音乐时发光的眼睛等等,就像是幻灯片一样在眼前和心里一片片的过。那一夜我没有入眠。
后来才知道,死因是饮酒过度,疲劳致死。那个在酒桌上千杯不醉的老舅,最终倒在了他最熟悉的江湖里。送别那天,来了许多人——有他熟悉的老大哥,有他无话不谈的同事,有他帮助过的后辈,还有一起演出过的同行等。我这才知道,这个看似潇洒不羁的男人,曾在多少人的生命里留下过温暖的音符。
老舅走后,我写过一篇短文悼念他,也是了却自己的一个思念。如今十多年过去,我还是没有勇气走向他的墓碑前,虽然我早已不再是那个迷茫的少年。每当人生遇到难关,我总会想起老舅的话:“有一门手艺在手,走到哪里都吃香。”虽然我没能学会他教的吉他,却学会了他面对生活的态度——在不得不适应的环境里,保持着自己的底线;在看似无奈的江湖中,守护好自己内心的热爱。
时不时的还经常会梦见,昨夜又梦见了他,还是在厦门的海边,他弹唱着一首我从没听过的歌。梦醒时分,我忽然明白:有些人从未真正离开,他们活在了我们的记忆里,活在了我们传承的精神里,活在了每个被他们影响着人的生命轨迹里。(刘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