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的五月，风车茉莉开了。

我初识它，是在友人的小院里。那时节，墙头已爬满了浓绿的叶，叶间点缀着星星似的白花，远望去，竟如积雪一般。友人告我，这便是风车茉莉了。我近前细看，那花形果然奇特，五片花瓣作螺旋排列，活像小小的风车，无怪乎得了这么个名目。

南昌的天气，向来是极适合草木生长的。春夏之交，雨水丰沛，阳光也慷慨，风车茉莉便在这时节愈发的精神起来。它的藤蔓攀缘得极快，不几日便占领了整个篱笆，又向邻近的树枝上探去，颇有几分得寸进尺的架势。

花开得最盛时，香气便弥漫开来。那香不似桂花那般甜腻，也不似栀子那般浓烈，而是带着几分清冽，在空气中静静地流淌。清晨尤甚，推窗便是一阵香风拂面，使人顿觉神清气爽。有时我想，这花若是生在深山里，恐怕也能引得蜂蝶千里来寻罢。

风车茉莉的花期颇长，自五月始，至七月方休。在这期间，它似乎不知疲倦地开着，谢了一茬，又开一茬。花谢时，花瓣并不立即凋零，而是先由白转黄，再由黄变褐，最后才恋恋不舍地落下。我常见那些将谢未谢的花，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仿佛在与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南昌的夏季向来酷热，许多花草都显出萎靡之态，唯独这风车茉莉，反倒愈加热闹起来。它的叶子在烈日下泛着油亮的光，花朵也开得更加密集。有时一阵急雨过后，水珠在叶面上滚动，阳光一照，便映出七彩的颜色来。

我曾在赣江边上见过一株野生的风车茉莉，攀附在一棵老柳树上，花开得极盛。江水日夜奔流，它却浑然不觉，只管自顾自地开着。几个渔人坐在树下歇息，花香混着水汽，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风车茉莉不择地而生，墙角、篱边、树下，随处可安身。它不似牡丹需要精心照料，也不似兰花那般娇贵，只消给它一方土，它便能还你一季香。这倒与南昌人的性子有几分相似，随遇而安，却又坚韧不拔。

秋深时，风车茉莉终于安静下来。叶子依旧绿着，只是不再开花。那些曾经喧闹的藤蔓，此刻也沉默地伏在墙头，仿佛在积蓄力量，等待来年再次绽放。

我想，草木之中，亦有性情。这风车茉莉，便是那等不事张扬，却自有风骨的存在。它不争春，不夺夏，只是静静地开，悄悄地香，而后又默默地谢。这般活法，未尝不是一种智慧。

如今每见风车茉莉，总觉它是在诉说些什么。或许是在说生命的坚韧，或许是在说时光的流逝，又或许，它什么也没说，只是我在自作多情罢了。